邯郸雨渡:素问初筑医署志
暮春的雨,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。
素问踩着没踝的泥泞踏入邯郸城时,裤脚已溅满了黄褐色的泥点,唯有怀中裹着三层油纸的《黄帝内经》,始终保持着干燥——那油纸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毛,书脊处还留着她少年时用朱砂点的批注,是师父临终前教她的“辨症要诀”
。
邯郸的城墙比她想象中破败,青灰色的砖面上布满了箭孔,有的地方还残留着焦黑的火痕,风从豁口处灌进来,裹着远处战场飘来的硝烟味。
街边的流民蜷缩在断墙下,有的抱着蔫的野菜,有的腿上缠着黑的破布,见她背着药囊走过,眼神里既有渴望,又藏着几分怯懦。
随行的三名医官都是太医院派来的,走在最前的王医官忍不住皱紧了眉,低声嘟囔:“这地方哪像个郡城,倒比边关还苦。”
素问没接话,只是加快了脚步。
先前接到的文书里说,邯郸临时医署设在城西的旧驿站,可真到了地方,才知道“临时”
二字有多潦草——两扇斑驳的木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,门环锈得掰都掰不动,推开门时“吱呀”
一声,像是要散架。
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,还夹着一股陈旧草药的苦味,三名医官齐齐后退半步,陈医官捂着鼻子道:“这地方能住人?怕是先把我们自己折腾病了。”
“先看看再说。”
素问抬手拂去门楣上的蛛网,率先走了进去。
院子里的青砖地裂着宽缝,缝里长着半尺高的杂草,东墙角堆着几捆霉的干草,西墙边摆着三个破了口的陶缸,里面积着雨水,飘着绿苔。
正屋的门窗大多没了玻璃,用破布帘挡着,风一吹就哗哗响。
“姑娘可是从长安来的素问医官?”
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。
素问转头,见一名老医官佝偻着背从药柜后转出,他穿着件洗得白的粗布长衫,鬓角的白沾着草屑,连眉毛都染了层灰,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清亮,只是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。
他手里攥着个缺了口的药杵,指关节因为常年握杵而显得格外粗大,指甲缝里还嵌着深褐色的药渣。
“正是素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