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明远蜷在破庙的残骸里,窗外的暴雨如泼如倒。
他裹紧身上那件早已被雨水浸透的粗布衫,寒意仍如针般刺入骨髓。
身下薄薄的稻草铺,散出浓烈的霉味,几乎让他窒息。
油灯在风中摇曳不定,豆大的灯火挣扎着,映照出墙壁上剥落的彩绘神像,那些慈悲的眉眼在明灭的光影中显得诡异扭曲。
他苦笑一声,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卷翻得毛了边的《孟子》,书页早已被雨水濡湿,字迹洇染开来,模糊如泪痕斑驳。
“十年寒窗,竟不如这一场透心凉的雨来得实在。”
他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地融进满殿凄风苦雨里。
前程渺茫,归途断绝,身无分文,腹内空空,这破庙的朽烂门槛,仿佛就是他人生的最终界碑。
就在此时,一阵异样的风陡然穿堂而过。
油灯那粒微弱火苗,猛地剧烈摇晃起来,几乎熄灭。
陈明远下意识抬头,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,悄然爬上他的脊背。
庙门口那堵厚重的黑暗,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。
一个奇诡的身影踏雨而来,却片雨不沾身。
它体态似羊非羊,通体覆盖着黝黑如墨的皮毛,仿佛能吸尽周遭所有的光。
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张脸——一张酷肖人面的脸,带着一种非人的宁静与漠然。
它额顶一根独角,弯曲如钩,在昏灯下泛着冷硬的幽光。
这异兽径直行至陈明远面前,竟口吐人言,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,如同自深井中传来:“书生,你心里苦得很。”
陈明远骇得魂飞魄散,身子向后猛缩,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神龛基座上,喉头咯咯作响,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。
那兽漆黑如深渊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,缓缓道:“莫怕。
吾非噬人恶物,乃食梦貘,以梦为食。
观你心火微弱,愁云惨雾,可是连一场好梦也做不成了?”
陈明远惊魂稍定,又闻此言,一股深沉的悲怆猛地攫住了他。
他颓然垂,望着自己那双因寒冻而青、因苦读而磨出茧子的手:“好梦?功名无望,饥寒交迫,此身如飘蓬,心已枯槁如朽木,哪里还敢奢望好梦?”
食梦貘那根奇异的长鼻,缓缓探向油灯那豆大的火苗。
鼻尖并未被灼伤,反而轻轻没入焰心。
霎时间,橘黄的火苗如被泼染,竟诡异地化作了幽幽的蓝紫色,无声燃烧。
一股奇异的暖流,随着这变色的火焰,悄然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。
“吾能予你好梦。”
食梦貘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,渗入骨髓,“一场你此刻最渴求的……金榜题名之梦。
如何?”
陈明远的心脏如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,骤然狂跳起来。
金榜题名!
那早已沉入绝望深渊的痴想,此刻被这妖物轻飘飘地提起,竟如溺水者陡然瞥见浮木。
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声音因激动而颤抖:“……当真?代价……是何物?”
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单薄的衣襟,仿佛里面藏着仅剩的珍宝。
食梦貘的人面上,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、几近于无的笑意,如同冰面上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痕。
“些许灯油罢了,于你并无大碍。”
长鼻依旧没在那奇异的蓝紫火焰中,灯焰微微波动,似在无声地应和。
陈明远望着那诡异的火焰,又看看食梦貘深不可测的眼,残存的理智在巨大的诱惑前土崩瓦解。
他猛地一咬牙,闭上双眼,声音嘶哑:“好!
我要梦!”
他话音方落,那根没入火焰的长鼻轻轻一吸。
一股难以抗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