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真真切切、属于我柳明轩的印记!
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冲上我的眼眶,视线瞬间模糊了。
我死死咬住下唇,不让那丢人的哽咽溢出来,只是更用力地、近乎贪婪地描画着那三个字,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头里。
姐姐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惜,还有她自己也无法完全掩藏的无奈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,那叹息融入寒冷的空气里,瞬间就消散了。
她没说什么,只是又拿起枯枝,在“柳明轩”
旁边,写下了她的名字:柳明娟。
“这是姐姐的‘娟’,你看,和你的‘轩’,不一样。”
她指点着。
就在我全神贯注,指尖正要跟着姐姐的枯枝去描那个“娟”
字时,一个冰冷、尖锐、带着刻薄笑意的声音,毫无预兆地像毒蛇般钻入我们藏身的角落:
“哟!
我说一大早的,这后院里怎么有耗子啃纸的动静呢?原来是柳家的小少爷,在这儿用功啊!”
我和姐姐的身体同时僵住,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成了冰!
我猛地抬头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只见柴垛后面,慢悠悠转出一个人来。
是柳三婶!
她穿着簇新的酱紫色缎面棉袄,裹着厚厚的头巾,一张刻薄的脸上,小眼睛眯缝着,嘴角夸张地向上咧着,那笑容却比地上的雪还要冷。
她手里拎着个空篮子,显然是要去村头打水,却不知怎么绕到了后院,撞破了我们的秘密!
她那细长的眼睛,像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钉在我膝盖上摊开的草纸和那截炭笔上,又扫过姐姐惊慌失措的脸。
完了!
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片空白,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地尖叫。
恐惧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我。
姐姐的反应比我快些,她猛地站起身,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我,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,却掩饰不住地颤:“三婶…您…您怎么到后院来了?我们…我们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
柳三婶的声音陡然拔高,尖锐得能划破人的耳膜,那刻意夸张的语调充满了幸灾乐祸,“柳明娟!
你好大的胆子!
竟敢私下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认字?!
祖宗规矩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?男儿无才便是德!
你们柳家,这是要翻天啊!”
她越说越激动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们脸上。
她不再看我们,像是现了什么稀世珍宝,猛地转过身,扭着她那裹得同样严实的小脚,竟以惊人的度朝前院跑去,一边跑一边扯开她那破锣嗓子,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嘶喊起来,那声音穿透了寂静的晨雾,传遍了整个柳家巷:
“快来人啊!
出大事啦!
柳家姐弟俩在后院偷学圣贤书啦!
反了反了!
柳明娟教她弟弟认字!
男儿无才便是德啊!
快请族长!
快请族老们!
柳家要出妖孽啦!”
那凄厉的、如同报丧般的喊叫,像无数把冰冷的锥子,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,扎进我的骨髓里。
我瘫坐在冰冷的枯叶上,浑身抖得如同筛糠,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“柳明轩”
的草纸,炭笔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,掉在湿冷的泥地里,无声无息。
姐姐的脸色惨白如纸,她伸出手想拉我起来,可她的手,也和我的一样,冰凉,抖得不成样子。
前院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、惊诧的议论声、沉重的开门声……像一张巨大的、冰冷的网,正迅朝我们这小小的藏身之处罩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