挣扎着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。
脸上被烫红、被碎瓷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,嘴里满是血腥味,肺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,每一次呼吸都痛不欲生。
但他顾不上了!
他只想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屋子,逃离这具正在急腐烂的躯壳!
他跌跌撞撞,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破门,肩膀狠狠撞开门板,一头扎进了外面呼啸的寒风之中。
身后,传来素娥压抑不住的、悲恸欲绝的呜咽声,如同细密的针,追着他刺来。
夜黑如墨,寒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,刮在脸上被烫伤和划破的地方,带来钻心的疼痛。
钱万贯(占据着柳明躯壳的钱万贯)在黑暗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,肺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拉扯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尖锐的刺痛,冰冷的空气灌入,几乎要将他的气管冻结。
他感觉这具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,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,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。
衰败和死亡的气息,如同附骨之蛆,紧紧缠绕着他,并且越来越浓烈。
他只有一个念头:回法华寺!
回到那间密室!
回到他自己那具虽然肥胖但健康有力的身体里去!
只要魂魄归位,他钱万贯还是河间府呼风唤雨的豪商!
什么柳明,什么素娥,什么夺舍的业障……统统见鬼去吧!
法华寺那黑黢黢的轮廓终于在望。
后门虚掩着,被他来时买通的小沙弥留了门。
他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,一头撞了进去,凭着模糊的记忆,在迷宫般的回廊和荒废的殿宇间跌跌撞撞地穿行。
阴森森的殿堂,残破的佛像在黑暗中投下狰狞的阴影,夜风吹过残破的窗纸,出呜呜咽咽如同鬼哭的声响。
终于,他看到了那间偏僻角落里的经堂密室。
门虚掩着,里面一片死寂。
“我的身体……我的身体就在里面!”
钱万贯心头涌起一股狂喜,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。
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扑到门边,颤抖着、带着巨大的希冀,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!
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、混合着血腥、腐肉和野兽腥臊的恶臭,如同实质的拳头,狠狠砸在他的脸上!
密室里一片狼藉,地上那盏油灯早已熄灭,只剩下一小滩凝固的油脂。
借着门外透进的惨淡月光,钱万贯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、永生难忘的一幕!
他盘坐施法的那张草席上,空空如也。
而在草席旁边的阴影里,蜷缩着一团巨大的、模糊不清的东西。
月光吝啬地照亮了边缘——那是他钱万贯的身体!
那身昂贵的紫貂皮裘被撕扯得破烂不堪,露出下面同样被撕裂的血肉!
肥胖的身躯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,脖颈处一片血肉模糊,几乎被啃断!
一张脸……那张曾经富态、此刻却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胖脸,大张着嘴,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对着门口的方向,里面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死寂。
几只肥硕的老鼠正在那残破的躯体上飞快地窜动啃噬,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悉索声。
而在尸体旁边,赫然散落着几根沾着暗红血污的、粗硬的黄毛——是野狗的痕迹!
“啊——!
!
!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、凄厉到极致的惨嚎,猛地从“柳明”
的喉咙里爆出来!
那声音尖利、绝望、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崩溃!
钱万贯(柳明的躯壳)双腿一软,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门槛上,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,牙齿咯咯作响,眼睛死死盯着那具被野狗啃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