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,是附近孩童夏日纳凉的好去处。
几乎是鬼使神差,陈三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荫上,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,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:
“待…待此槐树枯死…吾自来…收刀钱!”
话一出口,陈三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!
这说的什么混账话!
那老槐树根深叶茂,郁郁葱葱,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,怎么可能枯死?这简直是明摆着胡说八道,傻子才信!
完了,这下肯定露馅了!
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,火辣辣的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老汉显然也愣住了。
他顺着陈三的目光看向那棵生机勃勃的老槐树,又转回头看看眼前这个脸色惨白、眼神躲闪、明显紧张过度的年轻人,脸上的疑惑慢慢转变成一种混合着荒谬和怜悯的神情。
他摇摇头,叹了口气:“唉,后生仔,是不是遇上啥难处了?脑子…不太清爽了?这大好的老槐树,根都扎到龙王爷那儿去了,哪能说枯就枯?你…唉…”
老汉没再说什么,重新挑起担子,摇着头,怜悯地看了陈三最后一眼,步履蹒跚地走了。
陈三像被抽掉了骨头,颓然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绝望像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。
完了,彻底完了。
第一次“开张”
,就说了这么一句蠢到家的“预言”
,被人当成疯子。
别说弄钱买麝香,恐怕以后在这片地方都没脸见人了。
他攥着那把冰冷的青铜刀,恨不得把它扔进清河里去。
老汉那怜悯的眼神和摇头叹息的背影,像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上午的。
阳光渐渐升高,驱散了清晨的寒意,照在他身上,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
偶尔有人经过,大多只是好奇地瞥一眼他膝上那把怪刀和他失魂落魄的样子,低声议论两句“怪人”
、“疯子”
,便匆匆离去。
每一道目光,每一句低语,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脸上。
他低着头,恨不得把脸埋进膝盖里。
时间从未如此漫长难熬。
就在他万念俱灰,准备收拾东西灰溜溜回家时,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还夹杂着几声变了调的惊呼:
“天爷!
快去看啊!”
“出事了!
出大事了!”
“老槐树!
老槐树…它…它…”
陈三猛地抬起头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他看到一个半大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过他面前,脸上是见了鬼似的惊恐,手指着巷子口的方向。
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。
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,抓起刀囊和那把怪刀,踉踉跄跄地朝着巷口老槐树的方向冲去。
离得还有十几步远,陈三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地上,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穿。
他张大了嘴,却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喉咙里“嗬嗬”
的抽气声。
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僵,又轰然倒流,冲得他头晕目眩,眼前阵阵黑。
眼前,巷子口。
那棵百年老槐树——那棵昨夜还郁郁葱葱、生机勃勃、被他拿来当做“枯死”
笑柄的老槐树——此刻,赫然变成了一株巨大、狰狞、散着浓郁死亡气息的标本!
所有的叶子,无论大小,全部失去了水分,变成了干枯卷曲的深褐色,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,却没有一片落下,如同亿万只风干的枯蝶被无形的线吊在那里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