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遗物——一件压箱底的、据说当年是上好皮子缝制的旧皮袄。
他爹活着的时候都舍不得穿几次,临终前说留着给他娶媳妇撑门面。
耿十八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,疼得他佝偻下腰。
他哆嗦着解开油布,露出里面那件灰扑扑、带着浓重樟脑味的皮袄。
皮子已经失去了光泽,有些地方被虫蛀了,露出细小的孔洞,摸上去硬邦邦的。
他咬了咬牙,把这件承载着父亲最后念想的皮袄紧紧抱在怀里,再次冲进了凄风冷雨之中。
凤阳城,聚宝当铺。
高高的柜台后面,朝奉那张肥腻的脸从栅栏后探出来,三角眼居高临下地扫着耿十八和他怀里那件破旧的皮袄。
他伸出两根留着长指甲的手指,极其嫌弃地捻起皮袄一角,凑到鼻子前嗅了嗅,立刻皱着眉拿开。
“啧,什么味儿!
虫蛀鼠咬,光板没毛!”
朝奉拖着长腔,声音尖刻,“也就剩点皮子渣子了,给你…五两银子,顶天了!”
“五两?!”
耿十八如遭雷击,失声叫道,声音都变了调,“先生!
您行行好!
这可是我爹留下的好皮子!
当年…当年…”
“当年个屁!”
朝奉不耐烦地打断他,三角眼一翻,“爱当不当!
不当拿走!
别杵这儿碍事!”
说着就要把皮袄扔出来。
耿十八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,眼前阵阵黑。
五两银子!
连那百年何乌的一根须子都买不来!
更别提天山雪莲了!
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,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。
他猛地扑到冰冷的柜台前,双手死死扒着那光滑的木沿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声音带着哭腔,几乎是哀嚎出来:
“先生!
求您!
再添点!
我娘…我娘快病死了!
就等着这钱救命啊!
求求您慈悲!
添点吧!”
他“噗通”
一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上,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,出沉闷的响声。
一下,又一下,顾不上疼痛,只求那高高在上的朝奉能生出一丝怜悯。
朝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,厌恶地往后缩了缩身子,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。
“晦气!
晦气!”
他连声骂道,三角眼里满是鄙夷,“要死要活的!
当铺不是善堂!
就五两!
多一个子儿没有!
再闹我叫人把你叉出去!”
他抓起那张写着“虫蛀旧皮袄一件,当银五两”
的当票,连同几块碎银子,像打叫花子一样,从栅栏下的小窗口扔了出来,砸在耿十八面前的地上,叮当作响。
耿十八僵住了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,分不清是雨水、汗水还是血水。
那几块冰冷的碎银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浑身抖。
五两银子…救不了娘…什么都买不到…他所有的希望,连同父亲最后的念想,都被这五两银子砸得粉碎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捡起那当票和碎银,又是怎么走出当铺的。
外面的雨更大了,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,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,心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。
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。
陈先生的话,那可怕的“离魂丹”
药方,如同附骨之蛆,再次阴冷地缠绕上来。
“未及七日…枉死男子…心尖三寸血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