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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川河的水,浑得跟八百辈子没淘过的阴沟似的,咕嘟咕嘟冒着绿泡,一股子陈年淤泥和烂菜帮子混着劣质香烛的怪味儿,顶风都能臭出十里。
河岸边,黑黢黢的石头缝里,挤挤挨挨飘着、蹲着、缩着各路等着过奈何桥的鬼魂,一个个蔫头耷脑,脸色比河底淤泥还难看。
那点可怜巴巴的鬼火灯笼挂在歪脖子枯树上,明明灭灭,跟痨病鬼喘气似的,映得鬼脸青一块紫一块,更添几分晦气。
我,范无救,蹲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忘川石上,面前摆着个豁了口的破陶罐,罐子里是半罐子灰不溜秋、粘糊糊的玩意儿。
这就是我的营生——卖“孟婆汤边角料”
。
“走过路过莫错过!
孟婆娘娘同款原料!
忘忧解愁,投胎无忧!
虽不能保您下辈子大富大贵,忘掉上辈子老婆偷人、欠钱不还那点糟心事儿,管够!
便宜!
一碗只要三炷劣香钱!”
我扯着破锣嗓子吆喝,声音在鬼气森森的河岸边飘荡,显得格外单薄。
这汤,其实是真货。
我生前在孟婆庄灶下烧过火,后来偷喝半碗残汤想忘掉赌债,结果药劲儿猛了点儿,魂儿直接飘来了地府。
孟婆嫌我晦气,把我踹了出来,却默许我刮点锅底残余的“边角料”
糊口。
这玩意儿对正经投胎的鬼没啥大用,顶多让记忆模糊一阵,但对那些滞留忘川、被前世怨念折磨得日夜哀嚎的穷鬼孤魂来说,能换片刻的混沌安宁,已是天大的恩赐。
吆喝了半天,总算有个穿着破棉袄、浑身湿漉漉的水鬼飘过来,眼珠子浑浊,散着河底淤泥的腥气。
他哆哆嗦嗦摸出三根比头丝粗不了多少、都快烧秃噜皮的线香,扔进我脚边的破瓦盆。
“给……给俺来一碗,那淹死俺的混账王八蛋的脸,在俺眼前晃三天了……”
水鬼的声音带着水泡破裂的咕噜声。
“好嘞!
您请好!”
我麻利地用个破竹筒舀起粘稠的一勺,递过去。
水鬼捧着竹筒,贪婪地一口吸溜干净,脸上狰狞的痛苦表情慢慢化开,眼神也散了,抱着膝盖缩回角落,安静得像块石头。
我松了口气,把那三根秃线香小心揣进怀里——这可是今日开张的头一份。
刚喘口气,一阵阴风猛地刮过,卷起河岸的黑灰,迷得鬼眼难睁。
风里裹着一股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硫磺和劣质烟草混合的臭味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暗叫不好。
果然,风停处,三个影子杵在我摊子前。
为的是个“鬼差”
,勉强维持着人形,但半边脸像是被车轮碾过又草草缝上,针脚歪歪扭扭,眼珠子一上一下。
穿着身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皂隶服,腰里别着根油光锃亮、盘出包浆的黑漆哭丧棒。
身后跟着俩歪瓜裂枣的“小鬼卒”
,一个舌头耷拉老长,一个脖子拧了筋,斜眼瞅人。
“哟呵!
范无救!”
半边脸鬼差用哭丧棒头敲了敲我那个豁口陶罐,出“当当”
的闷响,震得罐子里的汤都晃了晃。
他咧开嘴,露出满口黑黄参差的尖牙,一股子腐肉味儿直冲我魂儿。
“生意不错嘛?这忘川河岸,是你家炕头?想摆就摆?嗯?”
我赶紧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腰弯得快贴地了:“赵爷!
赵爷您辛苦!
小的……小的就混口饭吃,不敢占道,不敢占道!
您抽烟,您抽烟!”
我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小半盒不知哪个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