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武握着笔,指尖却止不住地抖。
墨汁滴在纸上,晕开一小团黑痕,像极了他心头的污点。
他望着纸上空白的地方,忽然想起徐靖曾对他说“帝王无情,兄弟亦可为棋子”
,如今想来,竟是一语成谶。
成武深吸一口气,终于落笔。
他的字迹本是圆润工整,此刻却写得潦草,每一笔都像在挣扎。
“吾之旧部知悉:今大吴国泰民安,萧桓帝贤明,吾虽居南宫,然衣食无忧……”
写到“萧桓帝贤明”
时,他的笔顿了顿,墨汁又滴了下来,在纸上晕开。
萧桓站在一旁,看着他写字,目光里没有胜利的得意,只有一丝复杂的疲惫。
他想起小时候,母亲还在时,他和成武一起在御书房练字,成武总写不好“江山”
二字,还是他手把手教的。
那时的他们,从没想过会有今日的反目。
“萧桓,”
成武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,笔尖停在纸上,“你说,我们兄弟二人,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?小时候你还护着我,替我背黑锅,如今怎么就……”
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带着一丝哽咽。
萧桓没回头,只是望着窗外的月色,月色洒在荒草上,泛着冷光:“从你听信宦官谗言,忘了‘江山为重’四个字开始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,“先帝教我们,帝王的第一责任是守江山、护百姓,不是争权夺利、纵容奸佞。
你登基后,眼里只有帝位,没有百姓,这才是我们反目的根源。”
成武不再说话,低头继续写字。
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,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,像在为这段兄弟反目的过往,划上一道潦草的句号。
信写完时,烛火已燃了大半,蜡泪滴在纸上,像凝固的泪。
成武将信递给萧桓,指尖与他的指尖不经意触碰,两人都猛地缩回手,仿佛触到了烙铁。
萧桓接过信,仔细看了一遍,确认没有问题,便折好收进袖中。
他看着成武苍白的脸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你好好歇着吧。”
没有胜利者的姿态,只有帝王的权衡——杀了成武,失了民心;留着成武,既能安抚旧部,又能彰显自己的仁厚。
萧桓转身走向殿门,魏奉先早已在外间候着,见他出来,连忙迎上去:“陛下,都妥当了?”
萧桓点了点头,目光扫过南宫残破的宫门,朱漆早已剥落,露出里面的木头,像老人皲裂的皮肤。
他忽然停下脚步,对魏奉先道:“吩咐下去,给成武换件新棉袍,料子要好些的;每日的饭食,别再用粗粮了,加两碟荤菜,再送些笔墨纸砚过来。”
魏奉先愣了愣,随即躬身应道:“奴才遵旨。”
他以为萧桓会借机苛待成武,没想到竟会改善待遇——帝王的心,果然难测。
萧桓没解释,只是望着南宫的殿顶,那里的瓦片缺了好几块,下雨时定会漏雨。
他想起自己当年被囚时,漏雨的日子里,只能用木桶接水,整夜睡不好。
“另外,派两个可靠的宫监过来,照顾他的起居,别让其他人再苛待他。”
萧桓补充道。
魏奉先躬身应下,心里却明白,萧桓这是既想稳住成武,又想堵住天下人的嘴——毕竟“善待废帝”
的名声,对帝王而言很重要。
萧桓走出南宫,銮驾早已在外等候。
他踏上銮驾,撩开车帘,最后看了一眼南宫的殿宇,荒草在风中摇曳,像在诉说着什么。
魏奉先钻进銮驾,递上一杯温茶:“陛下,回宫吧?”
萧桓接过茶,却没喝,只是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