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信昨夜塞给他的“证据”
,上面写着“东华门守军曾见谢渊门生入南宫”
。
他是成武亲封的监察御史,素来以“敢言直谏”
闻名,此刻双目圆睁,戟指谢渊,声音震得殿梁颤:“你身为太保兼兵部尚书,掌全国军政与九边防务,京中禁军半数归你调度,城防烽火台亦由你辖制!
《大吴军防志》明载‘兵部掌京城九门调遣’,若真心想拦,只需一道手谕调安定门守军守东华门,燃一把烽火召宣府卫李默入京,石崇等人岂能如此轻易闯宫?”
张鹏的话越说越急,唾沫星子溅在金砖上:“莫不是你早与旧主暗通款曲,故意放纵此事,好博一个‘识时务’的美名,保住你这正一品的官位!
你兼领御史台,却对镇刑司撞门之事视而不见,这便是‘失职溺职’,与谋逆何异!”
这番话字字戳在要害,殿内瞬间死寂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“噼啪”
声。
张鹏的质问精准击中了代宗旧臣心中的疑虑——谢渊手握兵权是事实,未加阻拦也是事实,这般“私心”
的揣测,恰好给了他们泄不满的由头。
刘焕悄悄挺直了腰杆,张文则微微前倾身子,眼中燃起隐秘的期待,盼着能借张鹏之口扳倒谢渊,也好在新朝保住自己的位置。
翰林学士王直的心脏猛地一缩,攥着朝笏的指节泛白。
他知道张鹏虽有“直谏”
之名,却素来鲁莽,极易被人利用,昨夜还见他与镇刑司的人在宫门外密谈,此刻难,分明是受人挑唆。
他偷瞄谢渊,见老臣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,花白的鬓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,却又不敢贸然开口——新帝刚定了“妄议朝政者杖责五十”
的规矩,此刻插话,怕是要引火烧身。
刑部尚书周铁则皱紧了眉头,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朝笏。
他清楚谢渊的为人,更知道东华门守军早已被秦云替换,烽火台也被周显的人控制,谢渊根本无从调兵。
可这些内情涉及宫禁秘事,不能当众言说,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鹏信口雌黄。
谢渊的脸色由坦然转为铁青,胸口的旧疾因怒火翻涌而隐隐作痛,攥紧朝笏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指腹摩挲着永熙帝亲赐的象牙笏,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戾气。
他想怒斥张鹏“不明实情”
,想细数自己如何昼夜守在兵部压下兵乱,想拿出案头堆积的军报证明自己的苦心——那些军报上,密密麻麻写着“安定门守军被换”
“烽火台通讯中断”
的记录,皆是铁证。
可话到嘴边,他又强行咽了回去。
他太清楚逆党的伎俩,若此刻当众揭露“玄夜卫控制烽火台”
,便是直接指控周显,而周显是萧桓的心腹,这无疑是在质疑新帝的复位合法性,只会坐实“通谋旧主”
的嫌疑。
更遑论石崇、徐靖正等着他“言辞失当”
,好趁机扣上“抗旨不尊”
的罪名。
谢渊深吸一口气,目光扫过张鹏那张义愤填膺的脸,又落在刘焕、张文等人期待的眼神上,心底泛起一丝悲凉——这些人只知“忠君”
,却不知“忠稷”
;只看表面,却不问内情。
他缓缓抬起头,正要开口辩解,却见龙椅上的萧桓抬手按住了玉玺,那动作轻缓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“张御史。”
萧桓开口了,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,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中,瞬间浇灭了殿内的躁动。
他指尖摩挲着玉玺上的“受命于天”
篆文,目光落在张鹏身上,没有怒意,却比怒喝更令人胆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