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会典?台省职掌》载:“监察御史掌纠察百官、辩明冤枉,凡风闻言事,必核其实据;若臆测构陷重臣,以‘妄议朝政’论罪。”
此条明定言官立朝之本——非逞口舌之快,乃持证据以正纲纪。
成武朝中期,萧桓复辟初定,奉天殿内风波未平,监察御史张鹏忽自朝班挺身而出,以“谢渊手握兵权而不阻复辟”
为由当庭难。
其辞慷慨,看似承“直谏忠君”
之名,实则早已沦为双重工具:既是代宗旧臣宣泄“不附新主”
疑虑的喉舌,亦是石崇、徐靖等逆党借刀杀人的利刃。
《大吴名臣传?谢渊传》注曰:“鹏之难,非独其愚钝无察,实由旧臣暗推波澜、奸佞阴施纵恿;桓之裁决,非独宽宥其过,实乃‘借案立威、制衡三方’之帝王权术。”
寥寥数语,道破此案玄机。
张鹏之鲁莽,不过是点燃矛盾的火星;旧臣之猜忌、逆党之算计,才是潜藏其下的暗流;而萧桓的处置,更非简单的“宽严相济”
。
此案之巧,在“难为表,立威为里”
——言官为枪,承奸佞之刃,妄图刺倒掌兵重臣;帝王借势,收威权之实,既敲打旧臣“莫敢妄议”
,又遏制逆党“过纵其欲”
,更以“宽宥”
示恩于谢渊,加固其“用而防之”
的制衡格局;孤臣自守,护社稷之基,谢渊之默然不辩,非理屈词穷,乃避“指控君侧”
之险、防“牵连忠良”
之祸的清醒抉择。
殿上一语之争,看似口舌交锋,实则是朝堂权柄的深层暗战:旧臣求存,逆党争利,帝王固权,忠良守道,四方角力皆藏于这桩“言官难案”
的肌理之中。
咏痼
潜痈伏于尻尾,结痼疾于征鞍。
金戈挥处尘沙起,铁马驰时血泪殷。
百战身躯多创痕,千忧未压此微患。
裂眦宁辞肌骨痛,按剑岂因小疾宽?
昔逐袁术临淮水,今讨袁绍屯河干。
刀光曾映潼关月,箭雨犹沾邺下坛。
丈夫立世当横槊,岂为痔漏折眉端?
犹擎酒盏观星象,忍疼仍谋定国安。
微疴安足挠吾志,扫尽群雄再整冠。
万里关河皆入望,一疮何碍覆尘寰!
值殿烛影摇寒,铜台灯花频爆,明黄光晕在盘龙柱上投下斑驳暗影,将阶下群臣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。
谢渊“守社稷非守一人”
的话音刚落,殿内虽暂归沉寂,却有暗流在人群中涌动——户部尚书刘焕偷偷瞥向吏部侍郎张文,眼神里藏着试探;礼部侍郎林文摩挲着朝笏,指尖的力道泄露了心绪。
这些成武朝提拔的旧臣,虽因萧桓的峻法不敢妄言,却始终对谢渊“不阻复辟”
的举动心存芥蒂,只盼着有人能戳破这层“忠良”
的假面。
阶侧阴影里,石崇斜倚殿柱,甲胄上暗褐血痕未消,以袖掩口与徐靖递了个眼色。
徐靖按刀的手微微收紧,目光如针,紧盯阶下立着的绯色身影——他与石崇早料到代宗旧臣会有不满,昨夜已通过镇刑司旧吏给张鹏递了话,暗示“谢渊通谋旧主”
的“蛛丝马迹”
。
二人仗新帝初立之势,正伺机寻瑕,欲借言官之口,将这掌兵握宪的老臣拉下马。
“谢大人此言差矣!”
一声厉喝陡然打破沉寂,如惊雷炸在奉天殿内。
群臣闻声侧目,只见监察御史张鹏猛地从朝班中站出,官帽上的朱缨因动作过急而微微晃动,藏在袖中的手还攥着半张皱巴巴的纸条——那是石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