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抬眼瞥了一下,又慌忙低下头,膝盖往前挪了挪,离石崇更近了些——他昨夜还在给谢渊递密信,说“愿助大人稳定京营”
,此刻却早已换了嘴脸,朝服前襟沾着的雪水都没来得及擦。
户部尚书刘焕跪在一旁,双手紧紧抱着朝笏,指尖泛白,目光在谢渊身上扫过,带着一丝慌乱,又迅移开——他扣边军粮饷的事,谢渊手里握着证据,此刻见谢渊孤身前来,才松了口气,又暗自盘算着如何把罪名推给户部侍郎陈忠。
唯有刑部尚书周铁、工部尚书张毅立在人群边缘,没有跪。
周铁见谢渊走来,眼神动了动,想上前,却被身旁的吏部侍郎张文悄悄拉了一把,张文摇了摇头,示意他“莫要冲动”
。
谢渊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顿了顿,微微颔,算是打过招呼,眼底闪过一丝慰藉——这朝堂,终究还有几根硬骨头。
谢渊深吸一口气,拾级而上。
汉白玉丹陛被雪水浸得冰凉,每一级台阶都被无数人的靴底磨得亮,七年前他陪着萧桓登殿时,这台阶还透着暖意,如今却冷得刺骨。
他走得极稳,一步一步,不快不慢,仿佛脚下不是即将易主的丹陛,而是三十年前他初入朝堂时的青石路——那时他还是个从六品的兵部主事,抱着一摞军报,在丹陛上差点摔了跤,是永熙帝扶了他一把,说“小心些,这台阶,载得动功名,也载得动忠奸”
。
殿门两侧的镇刑司密探投来冰冷的目光,像淬了毒的针,扎在他的背上。
谢渊没有回头,也没有加快脚步,他的朝袍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,却依旧挺括,像他从未弯过的脊梁。
石崇看着他的背影,嘴角的冷笑更浓,低声对徐靖道:“等会儿看他跪不跪——这老东西当年敢驳回陛下的旨意,今日我倒要看看,他的骨头有多硬。”
徐靖没说话,只是悄悄摸了摸怀中的密函——那是周显与石崇私分军饷的证据,他得留着,万一谢渊难,或许能当个筹码。
殿内烛火通明,十几盏盘龙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,烛油顺着灯柱往下淌,凝成蜿蜒的蜡泪,像凝固的血。
萧桓坐在龙椅上,明黄锦袍上的雪粒已化,留下淡淡的水渍,却丝毫不减他的威仪。
他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,指尖反复摩挲着印纽上的五爪龙纹,那是成武帝当年从他手中夺走的,如今终于回到了他手里。
听到脚步声,萧桓抬起头,目光与谢渊相撞。
那眼神里再无半分七年前雪夜为戍卒添衣的温润,只剩历经蛰伏的阴鸷与掌控一切的冷冽,像两把淬了冰的刀,直直戳过来。
谢渊没有回避,迎着他的目光,站在殿中,不跪,也不说话。
殿内瞬间安静下来,跪拜的群臣下意识屏住呼吸,连石崇都收了笑容,紧盯着谢渊——所有人都在等,等这位前朝重臣低头,等新主立威。
烛火“噼啪”
爆了一声,灯花坠落在金砖上,瞬间熄灭,打破了这窒息的沉寂。
“谢尚书倒是架子大。”
萧桓先开了口,声音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朕复位登基,群臣皆跪,唯有你立着,是觉得朕不配当这个皇帝?”
谢渊拱手,声音洪亮,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:“陛下,臣非不敬,乃依法度。
《大吴祖训》载,‘帝王登基需有先帝禅位诏,或九卿公议奏表’。
成武帝尚在寝殿,未颁禅位之诏,九卿亦未公议,陛下此举,于法不合。
臣身为御史台掌印官,掌监察百官、纠察朝仪,不敢跪拜。”
石崇猛地拔刀,刀刃“噌”
地出鞘,寒光映着烛火:“谢渊!
你敢妄议陛下登基不正?找死!”
“石大人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