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会典?艺文志》卷三十《臣僚书牍篇》载:“江南漕粮掺假案既破,太保谢渊察江南巡抚张楷于漕弊虽无同谋,然对士绅勾结漕官之状久置不问,显有‘官官相护’之嫌——楷前疏复谢渊,竟言‘士绅乃江南柱石,轻动恐扰地方’,避重就轻,未提整饬漕运之策
。
渊遂手书论书一封,致楷,言‘漕乃国脉,士绅食朝廷俸禄、享优免之权,当知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,而非借漕谋私、损国肥己’,语锋如刀,直击要害,史称‘漕运封论书’。
谢渊之论书,非意气之责,实乃“以理警顽、以法督政”
:借书信揭官绅苟且之私,凭律法促地方履职之责,彰显“国脉不可纵,官吏不可怠”
的直臣风骨。
漕河万里系国脉,一粒差池边军哀。
江南士绅藏私粟,漕官闭眼作盲聩。
巡抚文书多敷衍,“士绅寒心”
语可鄙。
岂知边卒食霉米,腹空难御北风厉?
我持狼毫书公义,笔锋如剑破迷昧。
“取民当为民用”
语,莫教私念蚀公帑。
元兴昔有周忱鉴,严究掺假安江淮。
今若姑息纵奸弊,江山怎耐蛀虫害?
愿君醒迷除私弊,核粮仓缴私米。
待得好粮输边地,士卒扬眉军威振,江南民心亦欢泰。
案上摊着两封书信,一封是江南巡抚张楷昨日送来的复函,松江产的云纹纸泛着柔润的光泽,信封边缘沾着苏州产的桂花蜜渍——显是写函时就着蜜饯动笔,透着几分闲适,与案头米样的清苦格格不入。
函中字迹圆润却藏敷衍:“士绅乃江南士民表率,偶有漕粮参差,恐是漕卒操作失当,非故意掺假。
若严究,恐致士绅寒心,地方不稳,还望太保三思。”
另一封是谢渊刚铺开的桑皮纸,质地粗粝却挺括,是永熙帝时期官用文书纸,纸角钤着“兵部尚书府”
的朱印,印泥是玄夜卫特制的朱砂,红得沉实,像凝固的血。
谢渊身着墨色鳞甲,肩甲处岳峰旧年的箭痕在晨光下泛着浅红,凹痕里还嵌着细小红锈——那是德胜门之战时,瓦剌箭镞的残屑,他昨夜用细针挑过,指尖抚过,仍能觉出甲片下的灼热。
他捏起张楷复函,指腹蹭过“士绅寒心”
四字,墨色虽亮,却透着怯懦:这不是“护地方”
,是“护私弊”
,是江南巡抚与士绅长期“士出粮、官免责”
的默契,是官官相护的冷漠。
昨日沈毅从江南传回密报,说“张楷的幕僚周文常与徐阶(士绅领)往来,上月还收了徐阶送的端砚一方,砚底刻着‘江南同契’四字”
,虽无实证,却足以佐证张楷的姑息绝非偶然。
案头并排放着两囊米样,一袋是沈毅带回的次米,颗粒干瘪,混着细沙,偶有霉点,袋口缝着纸条,写着“松江码头漕船编号3佰壹拾柒,舱底取样”
;一袋是元兴朝的上白米,颗粒饱满,青白油亮,袋角钤着“元兴2拾年漕粮样本”
的小印——那是元兴帝巡漕时留存的,谢渊特意从户部档案库借来。
他捻起一粒次米,放在鼻尖轻嗅,霉味刺得鼻腔酸,再捏起一粒上白米,清苦中带着稻禾的清香,两相对比,像极了官绅的贪婪与边军的窘迫。
“大人,玄夜卫江南分司送来密报,说张楷已命苏州知府‘暂缓核查’士绅粮仓,理由是‘秋收农忙,恐扰民生’,实则徐阶的粮仓昨日还在连夜转运粮食,用的是漕运总督署的官船。”
亲兵的声音压得极低,将密报放在案角,密报上还沾着江南的水汽,透着潮湿的寒意。
谢渊拿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