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面还沾着几点干草屑。
他先拿起最外层的陈三家书,递向内侍:“陛下,此乃宣府卫士卒陈三的家书,臣请内侍读与诸卿听——陈三的家乡上月遭瓦剌劫掠,弟弟战死,母亲失踪,这封信,是他在哨所借着马灯写的。”
内侍接过信,展开时能觉出纸页的薄脆,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,却力透纸背。
“爹、娘:瓦剌骑兵上月掠了咱们村,房子烧得只剩梁,弟为护娘,被马刀砍在肩上,没挺过来……娘不知逃去了哪,我问过路过的商队,都说没见过。”
内侍的声音渐渐颤,“俺在宣府卫当斥候,每次出去都怕回不来——咱们的旧弩射不透瓦剌的甲,上次三名斥候兄弟,就是被安南神枪射中的,眼睁睁看着他们倒下,却救不了……谢大人在造新弩,俺天天盼着新弩早来,好杀贼,好去找娘……若新弩能早来一月,弟或许还能等着我回家……”
“够了!”
英国公突然喝止,脸色白,却仍强撑着,“此乃个别士卒之语,不能代表万民之心!
边地偶有劫掠,本是常事,何需因个别案例,便劳民伤财造新弩?”
“个别?”
谢渊冷笑一声,将余下的家书悉数铺在丹陛前的案上——百余封家书堆成小丘,有的信封上还盖着驿站的火漆印,有的信纸折痕处已磨破,露出里面的字迹;最底下那封,信纸边缘沾着淡褐色的血痕,是宣府卫斥候李二的绝笔,他中安南神枪身亡后,亲兵从他怀中找到的,信只写了一半,墨渍晕开,“新弩……快……杀贼……护家……”
四个字格外清晰。
谢渊弯腰拿起那封血信,声音陡然拔高,震得殿内烛火微微晃动:“英国公说‘个别’,那请问,多少士卒的死,才算‘不个别’?李二斥候中枪时,年仅十九岁,他的家书还没写完,就再也回不了家;陈三的弟弟,才十五岁,为护母亲死在瓦剌刀下,他连新弩的样子都没见过!”
他转向李嵩、刘焕,“李尚书说‘国库空虚’,可你去年为其子修府第,用了五十根楠木,耗银五千两;刘尚书说‘民力难支’,可你私占漕运屯田三百亩,年收租银三百两,这些银钱,若用来造新弩,能造二十把,能护多少士卒的命?”
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此时快步出列,双手捧着一份密报,封蜡上印着玄夜卫的虎头纹。
“陛下,玄夜卫查到,英国公府私兵近日增编两百人,皆配安南神枪,耗费银两千两;李嵩尚书之子的府第,逾制建有三层箭楼,按律当拆,罚银三千两;刘焕尚书私占的屯田,实为元兴年间军田,按律当收归国库,年租银充作边军粮饷。”
秦飞将密报递上,“这些证据,皆有玄夜卫密探的口供、地方官的勘验记录,绝无虚言。”
殿内瞬间死寂,连呼吸声都听得格外清晰。
英国公的喉结滚动了几下,想说什么,却找不到反驳之辞——密报上的每一笔开销、每一处逾制,都写得清清楚楚,连他私兵神枪的枪杆材质,都标注得明明白白。
李嵩的手微微抖,《户部粮饷册》从手中滑落,“啪”
地砸在地砖上,册页散开,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“英国公府需粮百石,下月从国库拨”
。
萧栎弯腰捡起那张纸条,指尖捏着纸条的边缘,指节泛白。
他翻看案上的家书,每一封都读得极慢,指尖抚过那些带着泪渍、血痕的字迹,声音带着几分沉痛:“朕竟不知,边军士卒如此苦,而你们——”
他指着英国公、李嵩、刘焕,“却只顾着自己的私产,私兵逾制、府第逾制、侵占军田,还好意思说‘国库空虚、民力难支’!
你们的良心,都被私利吞了吗?”
英国公、李嵩、刘焕“噗通”
一声跪倒在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