簇新的红绸,与远处谢渊部那些甲胄带伤的边军形成刺目的对比。
边军的甲片上多有箭孔刀痕,有的还嵌着半截箭头,像些狰狞的伤疤。
“谢总兵为何按兵不动?”
蒋贵的声音劈碎热浪,传讯兵的甲胄反射着日光,晃得他眼睛疼。
昨夜萧桓的口谕还在袖中烫,明黄绫子上“两军协同,共复大同”
的字迹墨迹未干,可谢渊只让五千边军守在外围的断墙后,连弓都没张满。
传讯兵单膝跪地,甲胄磕在碎石上的声响格外刺耳:“谢将军说,内城地道纵横,玄夜卫的探马还没传回消息。”
蒋贵嗤笑一声,唾沫星子溅在身前的土坡上。
他扭头对副将马坤道:“听见了?边将就是打惯了守成仗,骨子里的畏缩!”
说话时,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虎头符——那是魏王旧部才有的信物,李谟案牵连出的名单里,京营将官占了近三成,他若不抢下这头功,迟早要被卷进去。
“擂鼓!
给我攻!”
牛皮战鼓的轰鸣震得地皮颤,京营士兵举着盾牌往前冲,新甲在阳光下连成片银浪。
可刚到内城吊桥,箭楼里就泼下箭雨,北元兵的狼牙箭穿透盾牌的脆响此起彼伏,像无数根针在扎。
巳时末,第一波攻势退下来,三百具尸体横在护城河沿,新造的鱼鳞甲被箭射得像筛子,红绸系带浸在血里,飘得像些断了线的风筝。
蒋贵正扯着缰绳来回踱步,谢渊的信使突然从箭壶里抽出张卷着的麻纸。
展开时,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——那是张秘道图,七处红点用朱砂标得醒目,旁边批注的小字墨迹洇:“镇刑司所修,共十二条,连通内城七门。”
信使指着三号红点:“谢将军说,昨夜王迁带北元兵从这里摸了西城门,边军折了五十人才堵住。”
蒋贵的目光扫过地图边缘,那里粘着片撕裂的麻纸,正是岳峰账册的残角。
“镇刑司千户张禄掌秘道钥匙”
几个字被血渍晕得暗,却像烙铁般烫眼。
张禄是他表舅,李谟案里本该抄家问斩,却凭着他递的保状“漏网”
,此刻竟在城里为北元开关引路。
后颈的汗突然变得冰凉,蒋贵猛地攥紧地图,纸角硌得掌心生疼。
“让谢渊来见我!”
他的声音有些颤,马坤递来的水囊被他挥手打翻,水溅在马鞍上,迅被晒干。
直到此刻他才懂,谢渊不是畏缩——那些藏在暗处的内鬼,比明处的北元兵更难缠。
边军甲胄上的伤痕,原是早就见识过这些阴私的刀光。
戌时的风带了凉意,玄夜卫百户周显的玄衣沾着夜露,将密诏递过来时,铜符在火把下泛着冷光。
“张禄已查实通敌,着即擒杀。”
萧桓的字迹力透纸背,末尾的朱印红得紫——周显低声道:“陛下咬破手指按的印。”
蒋贵指尖抚过那抹红,突然想起岳峰血书上的颜色,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。
帐外的争吵声突然炸开,蒋贵掀帘而出,正看见京营千户刘钊被谢渊的亲卫按在地上。
“凭什么听边军调遣?”
刘钊的银甲沾了泥,仍梗着脖子喊,“他们说不定早就通敌了!”
蒋贵认得他腰间的玉佩——那是魏王赏的,他兄长在镇刑司当差,李谟案里革职未捕,此刻就藏在京营后队的辎重车里。
“把刘钊绑了!”
蒋贵突然喝道,马坤愣在原地,火把的光映出他眼里的错愕。
蒋贵却盯着密诏上的“擒杀”
二字,喉间涌上腥甜——再犹豫,他就要步李谟的后尘,成为那些被焚烧的尸体里的一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