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史?刑法志》载:"
德佑十四年八月初五,玄夜卫百户沈炼率缇骑三百围镇刑司缇骑李谟私宅,破门而入时,谟正与兵部侍郎张敬伏灶前焚账册。
炼挺剑叱之,敬抱账册欲投火,被炼格腕夺下,指骨碎裂犹紧握残页。
从灶膛搜得焦纸七片,其上北元岁贡马三百匹、张侍郎受银五千两等字迹依稀可辨,牵连朝官凡二十七人,自侍郎至边镇千户不等。
帝览册震怒,掷朱笔于地,命三法司会鞫,定谳为通敌谋叛,罪列十恶之。
"
《玄夜卫档?缉捕录》补:"
大吴缉奸旧制,玄夜卫捕四品以上官需持驾帖,炼得帝口谕事急从权,故直抵谟宅。
其宅深三重,有地道通镇刑司后衙,长逾半里,为元兴年间镇刑司掌印所凿,专备急时避祸。
谟养子年方十六,持火折子欲从地道奔告镇刑司余党,为玄夜卫哨卒周显截于地道口,格杀时二狗怀中犹揣谟所书字条,墨痕未干,曰集番役三百,待三更劫诏狱。
账册残页钤有李谟私印方篆,与吏部考功司所存官员印模档核对毫厘不差,每笔贿银皆与户部边镇粮款流水账中大同卫、阳和口等项下亏空数字吻合,铁证凿然。
"
缇骑围宅夜未央,灶烟犹裹墨痕黄。
账中记尽通胡事,笔下勾残守塞郎。
不是丹心昭日月,何能铁证破仓惶。
莫言奸佞机关巧,天网终收鼠与狼。
亥时。
李谟私宅外的老槐树突然静了,最后一声寒蝉叫卡在喉间,像被夜气冻住。
沈炼按住腰间玄夜卫印牌,指腹碾过"
缉奸"
二字的棱纹——这牌是三日前帝亲手所授,龙纹雕刻的毛刺还没磨平,扎得掌心麻,倒比刀柄更让人清醒。
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,从天际漫下来,把整座宅院裹得密不透风。
缇骑们的玄色衣袍在月光里泛着冷光,檐角铁马被风推得轻晃,铃声碎在巷子里,反倒衬得四周更静。
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压到最低,却还是在巷尾荡开涟漪,撞在李府朱门上,出闷哑的回响,像有人在里面叩着心门。
更漏滴答爬过三更,宅院深处的灶房飘出缕烟,混着松烟墨的气息在檐角凝作淡雾——周明还在灯下赶写什么,灶膛余烬映着他佝偻的影子,纸页翻动声隔着墙传出来,轻得像蝴蝶振翅。
"
大人,西墙有动静。
"
周显的声音压在齿间,手里刀背映着月,冷得像三年前岳峰在阳和口赠他那柄。
沈炼眼角扫过墙根,二十名缇骑已猫腰绕向后巷,青石板上的露水被踩出细碎的湿痕。
梯子撞墙的闷响刚起,就见两个镇刑司番役正往竹筐里塞黄绸卷,"
提刑符"
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金——那是镇刑司专用于劫狱的令牌,元兴年间定的规制,遇急时可凭此调遣地方卫所。
"
李缇骑让你们往哪去?"
沈炼的刀已架在番役颈间,刃口压进皮肉半分。
那人喉结滚了两滚,裤脚簌簌掉灰:"
去去诏狱署救张侍郎"
话未毕,周显的短刀已抹过他喉头,血溅在黄绸上,晕开个暗红的圈,倒把"
提刑"
二字衬得愈狰狞。
另一个番役想爬梯子,被沈炼一脚踹在膝弯,骨裂声混着惨叫,惊飞了院墙上的夜鹭。
灶房里,周明的狼毫笔在麻纸上划过,沙沙声盖过了老陈的喘息。
"
周先生,快走吧!
"
老陈攥着的金银细软在怀里硌得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