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半轮残月。
谢御史回头望了眼晚翠园,那片灯火在夜色里像块溃烂的疮疤。
他攥紧了袖中的账册残页,快步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,身后传来的笑谑声越来越远,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心上——他知道,这场夜宴的账,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。
夜风卷着残香掠过街角的老槐树,树影婆娑,像无数只摇晃的手。
谢御史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敲出回响,与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交织在一起,在寂静的长夜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
京师南城晚翠园。
张敬的私宅里,红灯高悬,将假山池沼映得一片猩红。
李谟的党羽们围坐在水榭中,桌上摆满了鹿肉、鲥鱼等珍馐,酒壶里的竹叶青泛着琥珀光,与大同卫城头上的血光遥遥相映。
"
诸位,"
兵部侍郎张敬举杯起身,锦袍上的玉带在灯影里晃动,"
昨日接大同密报,岳峰那厮已写血书告急,却被陛下掷还,斥为惑乱人心。
这就叫天助我也!
"
镇刑司佥事王迁嗤笑一声,往嘴里丢了颗蜜饯:"
岳峰也是蠢,以为血书能救他?李德全公公在宫里一句话,他的血书便成了废纸。
再过三日,大同必破,到时候咱们扣下的十七万石粮,就能光明正大地充作军需,分润的银子嘿嘿。
"
户部主事刘达摸着山羊胡,慢悠悠道:"
王佥事莫急,分赃需按功论。
李缇骑在大同前线辛苦,该多拿三成;张侍郎在兵部周旋,三成;余下的,咱们兄弟分了便是。
"
他说着,从袖中掏出账册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扣粮的数目与分赃比例。
水榭外,一个穿粗布短打的仆役正往桌上添酒,眼角却悄悄扫过账册。
他是玄夜卫百户王瑾,奉谢渊之命,乔装混入张府。
袖中藏着一小卷麻纸,正用炭笔记他们的对话。
酒过三巡,众人谈兴更浓。
王迁喝得面红耳赤,拍着桌子道:"
说起岳峰,真是个硬骨头。
前月李缇骑想夺他兵权,他竟要拔刀拼命,若非饿得手软,怕是已闹出人命。
"
张敬冷笑:"
硬骨头又如何?现在还不是困在城里等死。
我已让人改了塘报,说他私通北元,故意困城,等城破后,便将这罪名坐实,让他死后还背着骂名。
"
"
还是侍郎高明,"
刘达谄媚地敬酒,"
不过依我看,谢渊在宣府倒是个麻烦。
他前几日派人送密信给通政司,替岳峰辩解,幸好被李缇骑的人截了。
"
王迁猛地拍案:"
谢渊算什么东西!
一个边将,也敢插手京中事?李德全公公说了,等大同的事了,就给他按个通敌的罪名,一并收拾!
"
王瑾添酒的手微微一顿,炭笔在麻纸上飞快写下"
谢渊将被构陷"
。
他注意到,张敬的亲卫正守在水榭四周,腰间的刀比寻常家仆锋利得多——看来他们早有防备。
"
说起来,"
张敬忽然压低声音,"
陛下虽斥了岳峰的血书,却也让镇刑司查究真伪。
这差事落在谁头上?"
王迁凑近道:"
自然是咱们自己人。
李德全公公已安排了,让诏狱署的陈主事去查,他是咱们的人,定会查无实据。
"
刘达叹了口气:"
就是可惜了周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