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宫西暖阁。
萧桓搁下笔,案上摊着泰昌朝《边镇殉难录》,岳峰之父岳谦的名字在烛火下泛着旧纸的黄。
"
永乐二十年,北元犯开平卫,千户岳谦率部死守,粮尽援绝,力战而亡,尸身被创三十余处,犹握刀不倒"
墨迹已淡,却比大同卫的告急文书更刺目。
李德全轻手轻脚添了灯油,余光瞥见卷宗封面,喉结动了动:"
陛下,这都是陈年旧档了,岳千户殉国虽烈,终究是前事"
"
前事?"
萧桓抬头,鬓角的白在灯影里更显稀疏,"
你可知岳谦死时,岳峰才七岁?泰昌帝曾赐其忠勇家匾额,朕还在东宫时见过——那时你还没入司礼监。
"
他指尖划过"
岳谦之子岳峰袭职"
字样,"
一个七岁丧父的孩子,承袭父职守边二十年,现在倒成了邀功之人?"
李德全膝行半步:"
陛下圣明,只是岳峰如今威望太重,又与谢渊交厚,二人若联手"
"
联手做什么?"
萧桓打断他,声音陡然转厉,"
联手守国门?还是联手叩阙?李德全,你总说边将不可信,可这卷宗里的名字,哪个不是血写的忠字?土木堡之变,若不是岳谦这样的人多些,大吴的江山早没了!
"
李德全伏地不敢言,袍角却悄悄蹭过案下——那里藏着徐文良刚递进来的密信,说谢渊在大同卫"
私藏李谟罪证,似有要挟中枢之意"
。
萧桓却没看他,重新拿起岳谦的卷宗。
后面附着泰昌帝的朱批:"
忠勇之后,当加抚恤,勿使烈士寒心。
"
笔迹遒劲,是他少年时临摹过的帖。
那时太傅说,泰昌帝虽在位日短,却懂"
守边先安将心"
的道理。
"
传旨,"
萧桓突然道,"
命宣府卫拨粮五千石,星夜送大同卫。
再让玄夜卫指挥使亲自去一趟,查明李谟与张敬勾结的实情——不得经镇刑司之手。
"
李德全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错愕:"
陛下,那徐尚书那边"
"
徐靖?"
萧桓冷笑,"
他若再拦,就让他来乾清宫,对着这卷宗说岳家父子是奸佞!
"
大同卫内城。
岳峰靠在城根,断指的伤处又在渗血。
周显递过一块干硬的饼,饼渣掉在甲胄上,像未扫的尘土。
"
指挥,宣府卫的粮队到了,说是陛下特批的。
"
岳峰咬了口饼,喉咙干涩得疼:"
谁押送的?"
"
玄夜卫指挥使赵诚,带了三百亲卫,说是说是要查李谟的案子。
"
周显压低声音,"
赵指挥使偷偷说,陛下看了泰昌朝的旧档,了好大的火。
"
岳峰望着西城墙的缺口,那里还留着北元攻城时的箭簇。
他想起七岁那年,父亲的灵柩从开平卫运回,母亲指着灵前的"
忠勇家"
匾额,说"
你爹是为这四个字死的"
。
那时他不懂,现在摸着城砖上的血痕,忽然就懂了——有些东西,比性命重。
"
赵指挥使还问,"
周显续道,"
李谟帐里的暗格是不是还有本账册,记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