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兵的呐喊,最前头的云梯已搭上垛口,一个戴铁盔的敌兵正往上爬,头盔上的雪簌簌往下掉,像极了当年雁门关雪地里滚来的头颅。
王庆突然抓起身边半截矛杆,裂缝里还卡着块头皮,是刚才牺牲的小兵的。
"
张猛,带弟兄们去铁铺。
"
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,压过了撞门声,"
就说本总兵下令,战后十倍赔偿。
"
李谟的脸色瞬间变了,缇骑们的刀又往前送了送。
王庆没看他们,只是望着城下越来越近的狼头旗,掌心的血顺着矛杆往下淌,在冻硬的砖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泊。
暮色漫过城墙时,王庆派去突围求援的三个亲卫回来了两个,背上插着镇刑司的弩箭。
"
飞狐口缇骑不让过"
伤兵咳着血,从怀里掏出揉烂的信,"
岳将军说他被镇刑司的人盯着抽不开身"
李谟接过信,冷笑一声:"
果然通敌。
"
他转身对缇骑道,"
把这信送京,就说王庆与岳峰私通,故意让北元攻城。
"
王庆突然按住他的手,指节因愤怒而白:"
李谟!
你扣箭、阻援,就是想让大同卫变成阳曲卫第二,好再攀个平叛的功!
"
暴雨如注,砸在大同卫西城楼的箭孔上,溅起的水花混着血珠顺着砖缝往下淌。
两个死去的亲卫蜷缩在垛口下,半陷在被雨水泡软的泥里,湿透的甲胄贴在身上,像两片沉重的败叶。
王庆的靴底碾过积水,水花溅在亲卫圆睁的眼上,他别过脸时,正撞见李谟抬手掸袖——那身貂裘早被暴雨淋透,绒毛黏成一绺绺,却仍要维持着体面,仿佛城楼下的厮杀只是檐角的积水,抖抖就能落净。
"
王总兵还是想想,城破后怎么跟陛下解释吧。
"
李谟的声音裹着雨沫,每个字都滑溜溜的,"
十万箭簇原封不动锁在库中,你却让弟兄们用石头拼杀,莫说镇刑司参你,便是北元的史书,也要写大吴守将自弃利器。
"
他忽然俯身,指尖点向泥里的箭库账册,雨水正把"
李嵩手批"
四个字泡得胀,"
哦,这账册怕是留不住了——也好,省得污了陛下的眼。
"
宣府卫的帅帐被暴雨捶打得噼啪作响,帐顶漏下的雨珠在舆图上洇出一片模糊,正好盖住大同卫的位置。
岳峰的指腹在飞狐口的标注上反复摩挲,粗糙的麻纸被按出深色的印子,像要把那道关隘硬生生按进掌纹里。
沈毅刚掀帘进来,玄色披风上的水珠便滚了一地,带着京郊煤烟与雨水混合的酸气:"
镇刑司在飞狐口设了三道卡,每道卡都竖着李辅手谕的木牌,缇骑的刀出鞘三寸,说擅闯者以谋逆论。
"
他抹了把脸,雨水顺着下颌线滴在岳峰的靴尖,"
谢尚书在刑部查箭库底册,李嵩却拿着您求调兵的奏疏拍了案,说边将在外,竟敢遥控朝局,硬是把账册压了回去。
"
"
遥控朝局?"
岳峰猛地拍案,案上的箭杆震得直跳,尾羽扫过烛火,溅起一串火星。
暴雨撞在帐壁上,把他的怒吼撕成碎片,"
他们是想让大同卫的弟兄死光!
"
他扯开领口,露出锁骨处的旧伤——那是十年前雁门关缺粮时,被自己人用刀柄砸的,当时镇刑司也是扣着粮草不,说"
需验明岳峰无通敌迹"
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