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旧伤在潮湿里隐隐作痛,像在提醒他,有些刀从来就不长眼,专砍自己人的骨头。
周平捧着刚从铁匠铺取来的箭头进来,铁腥味混着雨水扑面而来。
那些箭头是用百姓捐的铁锅熔的,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卷边,在烛火下泛着毛糙的光:"
将军,宣府的铁器真见底了,连城隍庙的铁香炉都拆了。
要不咱们硬闯飞狐口?"
岳峰望着帐外的雨幕,雨线密集得像北元的箭阵,恍惚间竟映出大同卫城楼上的血色——王庆那家伙总爱把"
弟兄"
二字挂在嘴边,此刻怕是正举着断矛骂娘。
"
闯。
"
他抓起案上的令旗,旗面被漏雨打湿了半截,"
就算被李嵩安个擅离职守的罪名,老子也不能让王庆死在城里!
"
刑部值房的窗纸被暴雨打得白,谢渊翻镇刑司"
军器调拨底册"
的手在抖。
那册牛皮账薄浸了潮,页间夹着的便条几乎要粘在纸上,李嵩写给李谟的字迹狰狞如鬼:"
大同箭簇暂存北厂,待城破,可诬王庆通敌用了——切记,账册要做旧,仿永熙年间笔迹。
"
墨迹浓得黑,像是用陈年的冤魂血调的,在雨声里透着股腥气。
周立仁推门进来,雨丝顺着他的朝服下摆拖了一地,手里的奏报被淋得皱巴巴的:"
李谟的加急奏报,说王庆私熔民铁造箭三千,箭杆刻北元记号,欲与夜狼部里应外合,李辅已在旁附了臣请夺其兵权,交镇刑司勘问的朱批。
"
谢渊将便条折成细条塞进袖中,袖口的湿冷渗进皮肉,像揣了块冰:"
备马,去玄夜卫找沈毅——就算拼着这身都察院的官服,也得把这东西送进宫!
"
暴雨压在刑部牌坊的"
公正"
二字上,白森森的雨帘把那两个字泡得胀,倒像是"
公"
字缺了撇,"
正"
字多了点。
谢渊踩着积水往外走,忽然想起于谦当年在狱中写的"
边将死易,活难"
——那时不懂,如今才算嚼出滋味:死在北元的刀下是荣耀,死在自己人的刀笔之下,才是凌迟般的痛,连骨头渣都要被碾碎在诏狱的泥里。
紫宸殿的暖炉烧得再旺,也驱不散窗缝钻进来的雨气。
李嵩展开李谟的密报,纸页被雨水浸得脆,上面"
王庆与北元箭书往来"
的字迹歪歪扭扭,倒像是用左手写的。
"
陛下请看,"
他指尖点着"
献城"
二字,那墨色浅得可疑,"
这箭书是缇骑在城下拾的,虽被雨水泡过,然献城二字依稀可辨——王庆迟迟不与敌决战,怕是在等夜狼部许的好处。
"
萧桓的指尖划过那两个字,纸糙得像大同卫的城墙砖,磨得指腹疼。
李德全在旁轻咳,银须上凝着水汽:"
谢尚书在外求见,说有镇刑司的账册要呈,淋得跟落汤鸡似的,跪在丹墀下不肯起来。
"
李嵩的眼角跳了跳,袍角扫过案上的《元兴帝训》,把"
边军如手足"
的那页压得死死的:"
陛下,边事要紧,谢尚书许是被雨水冲昏了头,账册可容后再看。
"
萧桓却望着窗外的雨,雨线斜斜地割着宫墙,像无数把钝刀在磨:"
宣他进来。
"
大同卫的城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