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冬月,李谟将奏疏捧在暖阁里焐了半宿,待墨色透纸三分,才亲手封进鎏金函。
镇刑司的炭火烧得正旺,他摩挲着奏疏上"
李嵩阅"
的朱批,指腹蹭过那道刻意拖长的竖钩——这是辅暗示"
可进言"
的暗号。
"
千户,谢御史刚递了《请急拨冬衣疏》,说大同卫的兵冻得握不住刀。
"
亲随捧着个冰碴未消的卷宗进来,纸页上还沾着宣府卫的雪。
李谟嗤笑一声,将自己的奏疏往火盆边挪了挪:"
他谢渊见过北元的营盘?上月我去大同,见赵谦的亲兵还穿着两指厚的棉甲,倒比京营的校尉体面。
"
他突然压低声音,"
你没见赵谦送我的那狐皮褥子?说是内库rp1(盈余),我看就是前年多领的冬衣改的。
"
暖阁门"
吱呀"
开了,李德全捧着萧桓的茶盏进来,茶沫子浮着层热气。
"
陛下说,李千户的疏看得透彻。
"
老太监的指甲在茶盖沿刮了刮,"
昨儿岳峰的人在午门哭诉求衣,陛下正烦呢——说边将就知道哭穷。
"
李谟心头痒,忙摸出个锦盒塞过去:"
这点子辽东参,给公公润喉。
"
盒里的参须沾着冰,却是昨日刚从赵谦送的冬衣克扣里换的。
"
烦公公回禀陛下,臣这就遣缇骑去边镇核库,保准查出些盈余来。
"
萧桓在文华殿翻李谟的奏疏时,窗纸被北风刮得作响。
"
也先只剩数千残卒?"
他指尖点着"
缇骑夜探"
四字,想起永熙帝《北征录》里"
鞑靼善伪,示弱诱敌"
的话,却又被"
边将私卖冬衣"
刺痛——上月查襄王萧漓府,竟搜出边军旧袄二十件。
"
李德全,"
他把奏疏往案上一扣,墨汁溅在"
谢渊附议"
处,"
传旨户部,冬衣不必增拨。
再让李谟多派些人去大同,若真有盈余,就解回京来——京营的冬衣也该换了。
"
谢渊闯进来时,正撞见缇骑抬着箱笼出宫。
"
陛下!
大同卫的急报说,昨夜雪落三尺,士兵冻毙十七人!
"
他怀里的信纸上,"
甲胄冻裂,弓弦皆断"
的字迹被体温焐得潮。
萧桓却指着李谟奏疏里的"
核库清单"
:"
谢御史自己看,三万三千件冬衣,怎么会不够?"
他突然提高声音,"
你是不是和岳峰串通好了,想借冬衣拿捏朝廷?"
谢渊的指甲掐进掌心,血珠滴在奏疏上,与"
欺罔"
二字重叠。
"
陛下!
永熙帝定的《边军冬防令》:雪深三尺,冬衣必增三成,今年大同的雪已没膝,李谟的清单是秋拨之数,怎能作数?"
殿外传来李嵩的咳嗽声,老辅披着紫貂裘,踩着雪进来:"
陛下息怒,谢御史也是忧心边事。
但李千户既已核查,想必不假——再说内库确实吃紧,魏王那边还等着禄米呢。
"
萧桓挥挥手,谢渊被缇骑架出去时,听见李谟在阶下朗声道: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