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吴史?驿递志》载:"
德佑十三年冬,大同卫西墙崩三丈,北元也先部环攻无休,守卒冻饿死者日逾三百。
宣府卫总兵岳峰闻报,于腊月十二昧爽草调令:大同危在旦夕,着蔚州卫都指挥石彪率骑三千,星夜驰援,迟则以军法论。
令书于桑皮纸,钤宣府卫总兵银印,印文镇守宣府等处总兵官印凡九字,朱色殷然。
驿递至居庸关驿站,时已薄暮。
镇刑司千户刘成奉李谟密令,率缇骑三人守驿门,称奉旨验边军文书。
驿丞王瑾方欲启封,成遽夺令掷于案,叱曰:此等军情,须经镇刑司核验。
瑾不敢违,退至阶下。
成即于驿卒房取伪印——仿宣府卫副印形制,唯副字隐去,以朱砂混桐油钤之,竟与原印几不可辨。
又取小刀刮去急字,以墨笔补缓字,笔势刻意摹岳峰,唯收锋处稍滞。
改毕,成谓瑾曰:此令已核,蔚州。
瑾见印信俨然,不敢疑,即遣驿卒策马西去。
原令则为成焚于灶,灰烬投于驿外冰渠。
蔚州卫得令,以缓进故,每日行三十里,至腊月十五方抵大同左近。
而大同卫已于十三日夜再崩南墙,士卒死者又五百余,也先部竟据半截城墙饮马桑干河。
及事败,玄夜卫于刘成宅搜得摹刻伪印之铜范,范侧有李字小款。
成临刑前呼曰:千户(指李谟)令我为之,言事成有重赏!
然镇刑司谳狱,以成独犯定案,斩于市。
李谟则奏失察之过,萧桓念其掌边监察辛劳,仅罚俸三月。
时人谓斩一卒以塞责,纵元凶以护党,驿递之弊,至此愈显。
"
驿路漫漫兮,载此军书。
墨痕未凝兮,已遭改易。
孰偷急字兮,易以缓辞?
坐视孤城兮,没于荒墟。
麻纸皴裂兮,旧痕始露。
紫泥印寒兮,雪落如故。
援兵滞涩兮,三千里阻。
忠魂万千兮,委骨为土。
大同卫西墙崩裂的消息传到宣府卫时,岳峰正站在城楼积雪里磨箭。
檐角的冰棱垂得有三尺长,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甲叶上,簌簌落进领口。
他手里的箭镞在青石上磨得亮,映出天边沉郁的铅云——那云低得像要压塌城墙,正如大同卫此刻的境况。
亲随周平捧着染血的信鸽腿闯上来时,靴底在冰砖上滑了个趔趄。
纸卷冻得硬邦邦的,展开时"
咔嚓"
裂了道缝,"
西墙三丈缺口,北元蜂拥而入"
的字迹被血渍晕染,笔画间还嵌着些微碎骨渣。
"
将军,昨夜信鸽飞过雁门关时中了箭,这是最后一只了。
"
周平的声音颤,甲片上沾着的冰碴子随着他说话抖落,"
再不动兵,大同就成第二个阳和卫了——当年阳和卫破城,可是连旗杆都被北元劈了当柴烧!
"
岳峰猛地转身撞进中军帐,帐帘上的积雪被掀得漫天飞。
案上的《边镇调兵格》冻住了页脚,他伸手一扯,纸页簌簌掉渣,正摊在"
元兴帝定:邻卫驰援,急则当日"
那页。
墨迹是永熙帝亲笔批注的小楷,"
兵贵神,迟则噬脐"
八个字被岳峰的指腹摩挲得亮。
他抓起狼毫,墨汁在砚台里结着薄冰,笔杆握得太用力,指节泛出青白:"
调宣府左卫、右卫共五千骑,星夜援大同,限三日内抵西墙。
"
写到"
星夜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