愿以颈血涂城堞,换得中枢一兵;甘将骸骨埋边草,盼教稚子识长安。
谨以俚句陈怀,伏惟圣鉴:
大同雪压雉堞危,胡骑围城夜叩扉。
十二边书藏袖里,谁怜白骨积城畿。
残雪犹埋旧箭痕,断墙犹记故臣冤。
莫将边镇兴亡事,只作沙场胜负论。
大同卫的急报在驿递司的雪地里滚了三滚,雪粒子打在文书上,融成血珠顺着褶皱往下淌。
驿卒王二狗捧着这第八封告急信,手指早冻在紫黑色的封泥上——那本该盖着"
大同卫指挥使司"
朱印的地方,此刻赫然印着个暗红指痕,指节处的老茧纹路,与守将赵谦平日按印的模样分毫不差。
"
前七封都被镇刑司的人扣在驿站马房,"
他对着烧火的老卒哭,冻裂的嘴唇渗着血,"
张千户说边将惯会夸大其词,防的就是细作混水摸鱼,可方才从城墙上掉下来的兵,砸在雪地里连哼都没哼一声啊!
"
老卒往炉膛里添了块炭,火星子舔着他的破棉袍:"
从后巷走,绕开镇刑司的卡子,往风宪司送。
"
话音未落,巷口的雪幕里突然闯出一队缇骑,张迁的貂帽上落满雪,活像只凶神恶煞的白熊:"
王二狗,辅有令,大同文书须经镇刑司核验方可入都。
"
他马鞭一扬,抽在文书上,"
你怀里揣的,是通敌的伪报吧?"
文书从王二狗怀中滑落,"
城破在即"
四字被马蹄踏进泥里,雪水混着血污漫过笔画,像给这四个字镀了层红漆。
三日后,谢渊在风宪司后巷的垃圾堆里捡到半张残纸。
雪水浸透的纸页脆,"
西墙崩三丈,守卒冻毙三十余"
的字样被撕去大半,纸角却清清楚楚盖着半截驿递司铜印——这是大同卫特有的急报格式,印泥里掺了雁门山的朱砂。
他指尖捻起残纸边缘,冰碴刺破皮肤也浑然不觉,耳畔突然响起老驿卒的话:"
王二狗那孩子,临死前还把信往怀里塞,说谢大人定会查。
"
属官喘着粗气撞开角门,棉袍下摆沾着暗红的雪:"
大人,王二狗的尸身刚从冰河捞上来,镇刑司的人说他私传伪报惑乱军心,连家人都被锁进诏狱了。
"
谢渊将残纸按在案上,墨字洇开的痕迹里,突然认出赵谦独有的弯钩笔锋——这位大同卫指挥使写"
卫"
字时,总爱把最后一笔拖得老长,像把出鞘的刀。
"
去查赵谦的亲随赵忠,"
他突然起身,铜符撞在案上出闷响,"
上月他从京师带回的那二十车军器,定有蹊跷。
"
属官脸色煞白:"
镇刑司昨夜已封了赵府,缇骑守得比城墙还严,说防细作漏网。
"
大同卫城楼的箭孔里,赵谦正啃着块霉的麦饼。
饼渣嵌进牙缝,混着血沫嚼得咯吱响,怀里的密信被体温焐透,李嵩那笔歪斜的字几乎要渗出来:"
也先要的战马,内库已备妥,你且守城十日,京营便到。
"
可今日已是第十二日,城根下的积雪被北元骑兵踩成烂泥,那些人正围着篝火煮新麦,麦粒滚沸的香气顺着风飘上来——那是上月从内库"
调拨"
来的冬粮,账册上写着"
支大同卫备用"
。
"
总兵,再不开城门,弟兄们真要吃死人肉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