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吴史?边防志》载:"
德佑十三年冬,北元也先部三万骑自野狐岭入塞,围大同卫者凡二十有三日。
其众环列五十里,日射矢石如猬集,夜举篝火照城堞如白昼,西墙雉堞崩颓者三,守卒负土填隙,指节冻落犹未止。
卫指挥使赵谦初尚率部力战,以火铳毙敌酋二,及内库粮饷逾期半月不至,士卒炊灶断烟者十之七,乃密遣亲随赵忠夜缒城出,以粮五千石、良马五百匹私结也先,约缓攻十日,待京营至则献城。
时镇刑司千户张迁奉辅李嵩密令,驻节驿递司,凡大同卫出边报十二道,俱被缇骑截于驿道,封皮朱印尽毁,代以伪报惑众之戳。
驿卒王二狗欲绕道风宪司,竟被缇骑捶杀于西直门外,尸身与文书同埋雪窖。
西墙崩三丈,也先部蜂拥而入,守卒巷战至骨尽,死者积城畿三尺。
赵谦见事泄,举火焚其署,身被数创犹北向叩,火灭时,怀中犹揣李嵩所书暂从权宜密札。
事定,风宪司谢渊勘得实据,然李嵩以辅政不亲边事奏辩,帝竟赦其罪,仅夺俸三月。
张迁论斩,临刑前呼嵩误我者三,闻者莫不寒心。
大同卫经此役,士卒存者不足三千,边墙颓圮者百里,北元斥候遂得直抵居庸关下。
"
大同雪压雉堞危,胡骑围城夜叩扉。
十二边书藏袖里,谁怜白骨积城畿。
残雪犹埋旧箭痕,断墙犹记故臣冤。
莫将边镇兴亡事,只作沙场胜负论。
《大同围城中作》
大同之危,非独城郭之险,实乃国脉所系;胡骑之逼,非仅疆场之患,尤关民命所悬。
雪压雉堞而垣颓,风号箭孔而尘落,此城之危状也。
夜叩城门如擂鼓,昼掠郊原若燎原,此敌之猖獗也。
边书十二,非徒告急之文,乃白骨堆中泣血之诉;袖里藏章,岂止军情之报,实赤子心上沥肝之辞。
昔元兴帝筑边墙,非为隔绝华夷,盖欲卫护生民。
永熙帝谕边将,莫以胜负论功过,当以存亡系安危。
今大同卫积骸盈路,而中枢犹议迟;断墙穿月,而庙堂尚较锱铢。
此非边臣之过,乃谋国者未察围城之苦也。
残雪未消,旧箭痕深如刻史;断墙犹立,故臣冤积若凝霜。
忆昔萧烈叛时,大同独守三月,守将李诚巷战而死,尸身与箭镞俱焚,至今城砖带焦痕。
然论功文书,竟书“畏缩失机”
,此非冤欤?今胡骑复至,守卒皆李诚旧部之子弟,衣单腹空犹执戟,非不知必死,盖念“城破则家亡”
耳。
边镇兴亡,岂在一日之胜负?或谓“失地可复”
,不知民命一旦涂炭,虽复十城不足偿;或言“兵寡当避”
,未思士气若经摧折,纵有百万难再振。
岳峰自戍宣府,每见寒卒抱冰而卧,未尝不泣下沾襟。
今大同告急,如人病入膏肓,医者犹论药价,是何心哉?
十二边书藏于袖,非敢匿情,恐惊扰圣听;千里血书达于朝,非敢邀功,冀解民悬。
观彼胡骑,不过贪利之徒,若援兵及时,一鼓可破。
所忧者,镇刑司按籍索贿,诏狱署隔岸观火,使粮草滞于中道,甲仗腐于库中。
此非敌能破我,乃我自毁长城也。
愿陛下察城砖之血,知守卒之苦;览袖里之书,悟边民之难。
莫以文书迟定功过,当以白骨多寡鉴得失。
若使大同不守,则宣府孤悬;宣府若危,则京师震动。
此非危言,乃事理之必然也。
岳峰一介武夫,无经天纬地之才,有守土卫民之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