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史?兵志》载:"
北元也先部围宣府卫,岳峰以总兵印调京营驰援,京营总兵郭英以未得帝旨拒之。
时李嵩居中梗阻,谓边将不得擅调京兵,致宣府困守七日,士卒折损逾千。
风宪司查得郭英与李嵩私通款曲,然帝仅令郭英罚俸,未究其本。
"
京营铁骑锁重门,将令虽传不动尘。
谁把军符私扣住,任他边地泣忠魂。
京营铁骑踏冰来,犹带长安酒气回。
莫道边尘轻似纸,一城忠骨压城摧。
宣府卫的雪片如刀,刮得帅帐帆布猎猎作响。
岳峰将冻裂的手指凑近炭盆烘了片刻,狼毫蘸着融雪研的墨,在桑皮纸上写下调令,字缝间凝着冰碴:
「宣府卫总兵岳峰,为北元也先部围城事,谨以总兵印符调京营兵马:
窃以宣府卫被围三日,外无援兵,内乏粮草。
士卒带伤拒敌,甲胄冻如铁石,弓弦皆冰,折损已逾三成。
西翼城墙倾颓丈余,北元骑卒日夜环攻,城破只在旦夕。
按《大吴会典?军律篇》:『边地急变,总兵持印可暂调附近驻军,事后补奏。
』元兴帝钦定此制,永熙帝亦诏『京营虽属中枢,边危则无分内外』。
今特调京营三千骑,星夜驰援宣府西翼,协守待援。
岳峰以全家百口性命为质,此非私调,实乃保疆土、护生民。
望京营总兵郭英体国恤军,即刻点兵,逾时则宣府危、雁门危、京师危矣!
德佑十三年腊月十七宣府卫总兵府岳峰(印)」
写完最后一字,他猛地咬破中指,在落款处按上血印,暗红的血珠落在“岳峰”
二字上,迅冻成冰晶。
亲卫周平接过调令时,见纸页边缘已结了薄冰,忍不住哽咽:“将军,这调令……”
岳峰挥手将调令折好塞进蜡封竹筒:“告诉他,宣府卫的雪地里,每一刻都有人变成冰雕,等不起。”
京营总兵府的暖阁里,郭英展开调令,蜡封在炭火边融成油珠。
他盯着“元兴帝钦定此制”
八字冷笑,将调令拍在案上:“岳峰倒会搬祖宗压人。”
副将张武指着血印:“总兵,这血印……”
“血印?”
郭英抓起调令往火边凑,纸角蜷起焦痕,“他拿血印吓唬谁?京营是陛下亲军,调兵需用走马符牌,岂是一张纸能说了算的?”
他从袖中摸出李嵩的密信,在调令旁展开,“辅说得明白,‘未得帝旨而擅动京营,便是谋逆’。
你想让弟兄们跟着担罪?”
张武急得额头冒汗:“可军律确实……”
郭英突然将调令丢进炭盆,火苗舔舐着纸页,将“逾时则京师危矣”
几字吞噬:“军律?陛下没点头,军律就是废纸!
传我将令,紧闭营门,无陛下手谕,一粒米、一骑卒都不准出营!”
炭火中,岳峰的血印在火焰里蜷成黑灰,像一粒烧尽的火星。
周平在京营外冻了两日,竹筒里的调令原件已硬如铁石。
第三日,郭英的亲随出来时,连调令都没接,只撂下一句:“总兵说了,《军律》虽有此条,然近年已改——‘京营调兵必凭帝旨’,这是李辅上个月刚奏请的新规。
你家将军若要兵,自己去求陛下。”
周平攥着竹筒,指节捏得白:“新规?元兴帝的规矩也能改?”
亲随翻身上马,马蹄溅起的雪沫打在他脸上:“规矩是给听话的人定的。
岳将军若识趣,就该知道谁是中枢,谁是边镇。”
远处传来京营的操练声,甲叶碰撞如雷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