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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
都指挥周昂撞开箭楼门,断了弦的弓吊在腰间,手里攥着半块马骨,骨头上还沾着点冻硬的肉丝。
他眼窝深陷,颧骨上结着冻疮:"
方才巡西墙,见二十具冻尸堆在垛口,都是昨夜饿毙的,其中还有个十五岁的小兵,怀里揣着给他娘绣的荷包"
赵谦猛地将密信塞进靴筒,靴底碾着城砖上的冰,出刺耳的刮擦声:"
再撑一日,京营必到。
"
他不敢看周昂的眼睛——那些本该守城的粮,此刻正躺在也先的营帐里,换来了李嵩承诺的"
战后升都督"
。
文华殿的地龙烧得正旺,萧桓翻着李嵩递上的《大同防务疏》。
宣纸上的城防图画得整整齐齐,箭楼、瓮城、护城河标注分明,"
粮草充足,可支三月"
八个字被朱笔圈了又圈,墨迹浓得像要滴下来。
李德全捧着鎏金暖炉进来,炉烟缠着他的话:"
陛下,镇刑司刚递了折子,说大同卫虚报军情,赵总兵已斩了三个造谣的兵,还把级悬在城门上示众呢。
"
"
斩了?"
萧桓指尖划过图上的西墙,宣纸上的墨迹突然洇开,像朵溃烂的花。
他想起上月赵谦的奏报,说"
冬粮仅余十日"
,怎么突然就"
可支三月"
?永熙帝《御批边策》里的话突然撞进脑海:"
边将奏报,宁信其急,勿信其缓;宁信其缺,勿信其足。
"
正要传旨催京营,李嵩掀帘而入,袍角沾着的雪落在金砖上,瞬间化成水:"
陛下,风宪司谢渊私查内库战马出入账,恐是想借大同之事生事,动摇国本啊。
"
镇刑司外的巷口,谢渊拦住了正要上车的张迁。
十二口木箱码在马车上,帆布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麻袋。
"
张千户,这十二箱是什么?"
谢渊的宪牌抵住箱角,箱缝里漏出的麦糠沾在雪上,白得刺眼。
张迁猛地拔刀,刀背磕在宪牌上,出沉闷的响:"
边军口粮,谢御史也要查?小心我参你越权!
"
"
口粮?"
谢渊突然笑了,伸手从箱缝里抽出张纸条。
麻纸粗糙,上面是赵谦独有的弯钩笔锋:"
五千石已交也先,战马至李府后院。
"
张迁的脸瞬间褪成纸色,缇骑的刀齐刷刷出鞘,雪光映着刀刃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谢渊将纸条塞进怀里,声音撞在雪幕里,带着冰碴:"
按《大吴军律》,通敌者斩,匿报者同罪——张千户是想替李嵩顶这个死罪吗?"
腊月初一的子时,大同卫的西墙塌了。
砖石坠落的轰鸣里,赵谦踩着瓦砾往城后退,北元的箭像黑压压的蝗虫扑过来,钉在他脚边的雪地里。
周昂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他,三支箭穿透后背,箭羽还在嗡嗡震颤:"
总兵我看见看见内库的马了在也先中军帐马鞍上的火漆"
话未说完,人已栽倒在雪地里,血从身下漫开,融了半尺厚的冰。
也先的笑声顺着风飘上来,带着浓重的膻气:"
赵总兵,李辅的信收到了!
他说你若开城投降,大同卫指挥使还是你的,再加五百匹战马!
"
赵谦摸出靴筒里的密信,信纸被汗浸得皱,他突然往城楼下扔:"
你看清楚!
这是他让我通敌的凭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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