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,开仓需户部勘合文书,我……我只是按章办事,做不了主。”
他往后退了半步,后腰重重撞到粮囤,出“咚”
的闷响,麻袋里的麦粒簌簌滚落,那里藏着张懋昨夜派人送来的密信,信纸边角硌着皮肉,“拖一日,岳峰便多一分罪”
的字迹仿佛还在烫。
“做不了主?”
岳峰转身对缇骑沉声道,“取《大吴军法》来!”
缇骑捧着蓝布封皮的法典快步上前,法典边缘磨损的布纹里还沾着陈年墨渍。
岳峰手指翻飞,精准翻到“军前急务”
篇,泛黄的纸页上“凡边城告急,军粮阻滞,主将可凭都督府令牌提调就近粮仓,先拨后补文书,阻挠者以通敌论处”
的黑体字在烛火下格外醒目,他声音掷地有声:“王主事,这条律法你熟吗?”
王敬的额头渗出黄豆大的冷汗,顺着脸颊滑落,在下巴凝成水珠滴进衣襟,他喉结剧烈滚动:“可……可户部有令,无尚书印信不得擅动军粮……”
“军法大于部令!”
岳峰厉声打断,眼神如刀般剜向他,“宁武关两千守兵今夜若因无粮弃城,北元铁骑明日就能踏平太原,届时你、我,还有背后下令扣粮的人,都要去诏狱署领死!”
粮仓大使缩在角落,棉帽上的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,他颤声道:“主事,要不……先开仓吧?军法真的……真的马虎不得,去年大同卫驿丞阻粮,可是被缇骑当场斩了的……”
王敬猛地瞪向他,眼神淬着毒,可在接触到岳峰冰冷如霜的目光时,到了嘴边的呵斥突然卡在喉咙里,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来。
岳峰的手缓缓按在刀柄上,鲨鱼皮鞘与甲片碰撞的轻响在粮仓里荡开,每一声都像敲在王敬心上:“最后问一次,开不开仓?”
王敬咬着牙别过脸,下颌线绷得白,算盘被攥得几乎散架。
岳峰突然转身对缇骑厉喝:“按军法,阻挠军粮者,缇骑可先斩后奏!”
话音未落,缇骑拔刀出鞘,寒光在粮囤间一闪而过,刀身在烛火下映出王敬惨白的脸。
“开!
开仓!”
他浑身一颤,终于崩溃般喊道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粮仓大门“吱呀”
惨叫着被推开,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,五千石粮草堆成的小山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麦色,麻袋上“山西镇秋粮”
的红字被潮气浸得黑,边角还留着运输时的磨损痕迹。
岳峰盯着粮堆眉头紧锁,突然对亲卫道:“每十袋抽验一袋!”
亲卫抽刀划开麻袋,麦粒滚落的声响里混着沙砾摩擦声——十袋粮里竟有三袋掺着沙土,最底下那袋的麻袋缝里还藏着张油纸小纸条。
岳峰展开纸条,上面“英国公府采买,每石抽三成‘手续费’,王敬亲收”
的字迹潦草却刺眼,墨迹里还沾着麦糠。
他将纸条塞进怀中,对押粮官厉声道:“今夜三更前必须送到宁武关,用玄夜卫的令牌开路,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!
若缺一斤粮、迟一刻到,提头来见!”
押粮官单膝跪地领命,甲胄碰撞声在风雪中格外坚定。
岳峰提笔在仓册上写下“军情紧急,强提五千石,后补文书——岳峰”
,狼毫笔尖划破纸页,墨痕深透纸背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王敬望着他的背影,手指抖得握不住笔,蘸了三次墨才写下密信:“岳峰持军法强提粮草,已违国法,粮中掺沙事或败露,请示下。”
窗外的风雪卷着呜咽声掠过粮仓,粮车轱辘碾压冻土的声响渐行渐远,而这场关于粮草与性命的博弈,才刚刚撕开一角。
十一月初四清晨,王敬的密信裹在油纸里送入李嵩府邸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