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封急报被陛下留中了,至今没下来。”
他翻开账簿,指尖点在“大同卫上半年支粮饷五千石”
的记录上,墨迹旁还粘着一张小纸条,写着“周昂亲兵多领冬衣三十件”
。
张懋捻着花白的胡须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指节重重敲在“周昂”
二字上:“那匹夫当年在德胜门就敢跟老夫叫板,说什么‘军饷当用在刀刃上’,如今必是粮饷窟窿填不上,故弄玄虚想骗朝廷的银子!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阴狠,“你去户部拟个奏疏,就说‘近年边军虚报军情冒领粮饷者屡见不鲜,大同卫急报需玄夜卫核查属实,方可议援兵粮饷’,把这本账册当附件递上去。”
李嵩心领神会,这“核查”
二字,便是拖延的良方。
他刚回到户部值房,脱下沾着雪的朝靴,兵部侍郎王瑾已掀帘而入,手里还攥着个油布包。
王瑾是张懋的同乡,两人借着“同乡之谊”
结党多年,此刻见左右无人,便将油布包往案上一放:“李大人,刚从兵部档案房抄来的。”
油布包里是厚厚一叠“大同卫近年粮饷支取明细”
,王瑾用红笔在几处圈了圈:“你看这处,德佑三十五年冬领了三万石粮,却报‘雪灾损耗过半’,哪有那么巧的灾?还有这处,周昂去年请了两千副甲胄,兵部验收回的旧甲却不足千副,定是倒卖了!”
他凑近李嵩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“我已让人在吏部散布消息,说周昂的远房侄子在北元部落做买卖,保不齐叔侄俩里应外合,这急报就是引朝廷出兵送粮草的幌子。”
李嵩眼睛一亮,连忙将明细折好塞进袖中:“王大人这手高!
有了这些‘证据’,陛下必信边军虚报。”
两人在值房密谈半个时辰,王瑾离去时,袖中多了份李嵩亲笔写的“户部核查建议”
,上面列着“需查粮饷损耗凭证”
“需验旧甲去向”
等七条,条条都能拖上天。
而李嵩的案头,已摆好了给玄夜卫的“协查公文”
,故意将核查范围写得繁琐冗长——这便是他们的算计:用“合规核查”
的外衣,拖到大同卫撑不住,到那时就算城破,也能把罪责推给“边将无能”
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掩盖了值房内的密谋,却盖不住那些即将因拖延而逝去的生命。
李嵩望着案上的账簿,忽然想起去年周昂来户部催粮时,冻裂的手指攥着公文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李大人,士兵们快断粮了。”
那时他只当耳旁风,此刻却觉得那声音像针似的,隐隐刺着心口,只是这念头转瞬即逝,被“保官位”
的私欲压了下去。
谢渊在风宪司值房刚写完蓟州查案的奏报,笔尖的墨还未干,就见缇骑匆匆闯进来,带来急报留中的消息。
他猛地从案前站起,腰间的玉带撞在案角出轻响,刚焐热的茶盏被震得倾斜,茶水顺着案边滴落,在公文上晕开一小片墨痕。
“留中了?”
谢渊的声音陡然拔高,手指紧紧攥着刚写完的奏报,纸页边缘被捏得皱。
他昨日才从蓟州查案回京,沿途所见的边军窘境还历历在目——士兵们穿着打补丁的单衣,握着锈迹斑斑的长矛,粮仓里的杂粮仅够维持十日。
周昂是他同袍多年的旧识,那人向来刚直,宁肯自己挨饿也不虚报军情,急报里写“城防告急”
,必定已是万分危急。
谢渊抓起案上的查边奏报,那是他用半个月时间,走遍大同卫各堡寨写成的,里面贴着士兵冻裂双手的绘图、粮仓空虚的清单,字字都浸着边军的苦。
他揣着奏报快步冲出值房,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