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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吴会典?亲征仪制》载:“亲征诏书‘需于誓师前三日颁布’,由‘内阁拟稿、皇帝朱批、翰林院誊抄’,钤‘天子之宝’印,传至六部、都察院、京营及边镇卫所。
诏书需‘明亲征缘由、行军路线、留守规制’,引‘太祖鄱阳湖亲征、元兴帝漠北亲征’先例,以‘振军心、安民心’。
颁布日‘设香案于午门’,由礼部尚书宣读,百官跪听,军民可于街巷观誊抄本,使‘天下知帝意’。”
紫宸殿里草昭书,雪压龙旗意不孤。
祖训犹存征漠北,臣心共赴靖边隅。
诏书字字凝霜雪,铁骑声声踏险途。
莫道朔风千里冷,江山自有赤心扶。
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九,距午门誓师仅剩一日。
京师的雪总算歇了,却卷来更烈的北风,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朱红宫墙,出“呜呜”
的低吼,混着宫门外巡逻禁军的甲叶碰撞声,倒像是为即将出征的大军奏响的序曲。
紫宸殿的暖阁里,地龙烧得正旺,炭火气混着案上的松烟墨香,在空气中凝成暖融融的雾,却半点驱不散萧桓眉宇间的凝重。
案上铺着一张半旧的玉版宣,翰林院拟好的亲征诏书草稿正摊在上面,边角已被朱笔圈改得密密麻麻。
萧桓右手握着一支狼毫朱笔,笔锋悬在纸面上方,目光落在“朕躬率六师,往讨不臣”
那行字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——这杆笔是元兴帝亲征漠北时用过的旧物,笔杆上还留着细微的握痕。
“再改一处。”
他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暖阁的清亮,指尖轻轻点在“往讨不臣”
四字上,“把这四个字划掉,换成‘与边军共守国门’。”
说罢,他抬眼看向侍立在侧的内阁辅周延,目光落在对方花白的鬓角上,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,“周阁老,你是看着朕长大的,该懂朕的意思。
亲征不是去漠北扬什么天威,是去救大同卫那些在雪地里啃树皮的弟兄。”
他指尖轻叩案面,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:“周毅的血书你也看过,‘伤卒冻毙十之七八’,他们守的不是冷冰冰的城墙,是咱们大吴的国门,是关内百姓的安稳。
诏书里写‘往讨不臣’,倒像是朕带着大军去耀武扬威,太轻飘了。
要让边军知道,朕不是坐在暖阁里喝着热茶号施令,是要跟他们一起站在城墙上,他们守国门,朕守他们。”
周延躬身应诺,双手接过诏书草稿时,指尖忍不住微微颤。
他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迹,心里明镜似的——这已是陛下第三次改稿了。
第一次草稿写“扬天威于漠北,驱胡虏于塞外”
,陛下嫌“太张扬,忘了边军的苦”
;第二次改成“恤边军之寒,解大同之围”
,陛下仍觉不足;如今这“与边军共守国门”
七个字,笔锋沉郁,字字都带着共情边军的温度,哪是简单的诏书措辞,分明是要借这纸诏书,把“京官不知边军苦”
的积弊连根拔起。
他提笔蘸墨时,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案角堆着的罪证。
最上面是王林倒卖战马的清单,麻纸边缘已被反复翻看得起毛,上面用红笔批注着“天启二十七年冬,五千匹良驹入北元,换银二十万两”
;下面压着赵承私藏军粮的账册,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玄夜卫的勘验印,“大同卫粮司印记,天启二十八年造”
的字样刺眼得很;最底下是李嵩侵吞盐税的记录,密密麻麻的流水账里,“恒通号钱庄”
“长子李方”
的名字被圈了又圈。
周延的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——这些藏在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