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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吴会典?五军都督府志》载:“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军卫,凡边军员额、训练、戍守皆归其调度,遇廷议需核军实、陈战力,不得虚夸,不得隐瞒。
勋贵监军需经兵部、都察院会同保举,非熟军务者不得遣,以防滋扰。”
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六,廷议第五日,紫宸殿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焦虑。
前四日的粮荒、谍伪之争尚未平息,边军战力又成新的焦点。
御案上堆着五军都督府呈的《边军战力册》,册中“二十万精锐”
的字样刺眼,而谢渊袖中那叠带着风沙的密报,正藏着截然不同的真相。
檐角的铜铃在秋风里轻响,像在催促一场迟来的对质。
甲胄锈蚀弓断弦,边军守寨靠锄镰。
血书字字风沙里,尸骨堆堆寨墙边。
勋贵只知镀金去,老将空悲戍岁年。
莫听虚声夸锐旅,且看寒卒手中拳。
辰时五刻的钟声余韵还在紫宸殿的藻井间回荡,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张辅已踩着钟声大步出列。
他年过六旬,两鬓虽染霜白,腰背却挺得笔直,胸前蟒纹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油光,那是随永熙帝北征时得的赏赐,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“陛下,边军现有二十万,”
他声音洪亮如钟,带着勋贵老将的倨傲,抬手重重拍在自己的护心镜上,甲片碰撞声“哐当”
一响,震得案上烛火猛地跳了跳,“虽经云州小战略有损耗,但只要派得力将官整顿,不出半月便能出战!”
张辅的目光扫过文官列,在谢渊身上顿了顿,带着明显的不屑:“左都御史谢渊前日言‘边军疲弱’,依老臣看,是被畏战者的胡言乱语迷了心窍!
这等言论,只会长敌寇志气,灭自家威风!”
他转向御座,袍袖一甩带起一阵风,将舆图边角吹得翻卷,“边军之所以看着‘似弱’,根子在缺管束!
臣请旨派勋贵监军——成山侯王通是开国功臣之后,忻城伯赵武将门出身,让这些侯爷、伯爷们去边镇督战,凭他们的威望压阵,边军哪敢懈怠?不出三月,定能整肃成以一当十的锐旅!”
这话刚落,武将列中的几位勋贵立刻交换眼神,成山侯王通更是往前半步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——谁都清楚,监军边镇是明晃晃的镀金美差:既能在奏报里掺水捞军功,又能借着“督饷”
的名义克扣军饷,去年忻城伯监军宣府,单是私扣的冬衣布料就够自家府里做十套锦袍,这般肥缺,谁不眼热?
“陛下,”
青袍身影在武将的议论声中缓缓出列,谢渊捧着一叠泛黄的纸页缓步至案前。
纸页粗糙脆,边缘沾着细碎的沙砾,有的地方还留着雨水浸泡的痕迹,显然是从千里之外的边关辗转送来的。
他躬身行礼时,声音比往日更低沉,像蒙着边关的风沙,带着沉甸甸的重量:“都督所言‘边军精锐’,恐非实情。”
他将纸页轻轻放在紫檀木案上,最上面那页的边角已经磨破,露出里面的麻纤维。
“这是大同卫百户王老实托玄夜卫转呈的密报,”
谢渊的指尖拂过纸页上的墨迹,那墨迹里还嵌着细小的沙粒,“其中三页是血书——他用指血写‘边军缺甲胄者十之四,无弓箭者十之三,新募卒只练过三月,连刀都握不稳’,字字泣血。”
谢渊展开最上面的纸页,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几样“兵器”
:一把断了刃的环刀,刀刃处画着锯齿般的缺口;一张缺了弦的牛角弓,弓臂处画着裂纹;最触目的是一柄缠着布条的锄头,布条上还画着暗红的圆点,像是血迹。
“王老实守云州寨,去年十月北元游骑来犯,全寨三百边军,能披甲的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