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百人——甲胄不是锈蚀穿洞,就是缺了护肩护膝;有弓箭的只剩七十余,箭矢多是百姓捐的铁镞,连feathers(羽翎)都配不齐。”
他的声音愈沉重,指尖在“十七弟兄”
四字上轻轻停顿,那字迹被泪水泡得皱,墨迹晕成一片暗红:“最后是靠百姓扛着锄头、镰刀、扁担上寨墙,才勉强守住。
那一战,死了十七个弟兄,最大的不过二十五岁,最小的才十六,尸骨就埋在寨墙下,连块刻名字的木牌都凑不齐,王老实说‘夜里巡寨,总听见墙下有哭声’。”
殿内的檀香似乎都凝固了,烛火在无声的空气里微微摇晃。
张辅的脸色“腾”
地涨红,往前半步时,蟒纹玉带重重撞在案边,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谢御史仅凭一个‘王老实’的血书就断言边军疲弱?”
他指着密报,声音因愤怒拔高,“百户不过是九品小官,管着百来号人,焉知二十万边军的虚实!
说不定是他自己畏战避敌,故意夸大其词,想找借口退防!”
他转身看向武将列,双手背在身后,甲片碰撞声带着刻意的威严:“五军都督府有边军各卫的《操练册》,大同卫每月奏报‘弓马娴熟、甲胄齐整’,校场官、卫指挥使层层画押,怎会连刀都握不稳?”
张辅的目光扫过列中几位从边军出身的将领,“诸位将军都是从边军爬出来的,边军虽苦,何曾弱到靠锄头御敌的地步?这分明是畏战者的借口,是想动摇军心!”
“张都督说得对!”
成山侯王通立刻出列附和,腰间玉带的扣环因动作碰撞作响,“边军最忌‘示弱’!
谢御史把这些腌臜事抖出来,传出去岂止让敌寇笑话,简直是长他人志气!”
他往前一步,刻意避开谢渊的目光,声音却透着虚张的强硬,“依臣看,这王老实目无军纪,编造惨状惑乱军心,该治他‘妖言惑众’之罪,杀一儆百!”
这话刚落,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朝珠——前年他去宣府监军,亲眼见守卒穿的甲胄能透光,吃的粮米掺着沙土,可他回京后,在奏报里写的是“军容整肃、士气高昂”
,还借着“督饷”
的名义扣了五千石粮米送回自家粮仓。
此刻谢渊揪着边军积弊不放,他哪敢让深究?
谢渊抬眼看向张辅,目光平静却像两把锐利的刀,仿佛能穿透他的激昂直抵心虚处。
“都督说《操练册》报‘弓马娴熟’,”
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蓝布封皮的册子,“可都察院巡查御史去年十一月亲赴大同校场核验,有《校场实录》为证:新募卒三百人,拉弓过五石者不足十人,拉弓不过三石者占七成;射箭五十步靶,全中的无一人,偏靶者十之七八,脱靶者二十余人。”
他将册子递向内侍,声音清亮如钟:“验甲胄库时,三百副甲胄里,锈蚀穿洞的有一百二十副,护心镜脱落的三十副,能真正挡箭矢的不足百副,这些都有校场官李诚、卫指挥佥事赵毅的签字画押,陛下可验。”
谢渊又取出一卷公文,纸页边缘盖着广西按察使司的鲜红印信:“不止北疆,南疆边军更苦。
钦州卫指挥使上个月奏报‘战船十艘,能出海作战的仅三艘,其余皆漏水,船板朽烂’;镇南关守卒联名上书‘三个月未粮,每日靠挖野菜、捕鱼充饥,有七个弟兄饿晕在哨卡上’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中群臣,“这些不是‘畏战托词’,是边军用命写的实情,是他们求活的呼喊!”
殿中瞬间安静下来,连檀香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。
几位从边军出身的老将垂下眼睑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甲片——他们都清楚,谢渊说的是实话,只是没人敢像他这样当众揭开这层血淋淋的遮羞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