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会典?都察院》载:"
凡御史弹劾宗室,须备三法司具结文书、物证五十件以上,方许呈奏。
若证据不实,以诬罔论。
"
谢渊怀抱着用黄绫包裹的十三节玉牒链舆图,袖中藏着三司仵作二十八份勘验报告,掌心的验印锥硌得生疼——这是他在江西为抗税茶农验尸时被王府暗卫击伤的旧患,此刻却像在提醒他,金殿之上容不得半分虚言。
迢递高城百尺楼,绿杨枝外尽汀洲。
贾生年少虚垂泪,王粲春来更远游。
永熙六年腊月廿八,文华殿檐角铜铃叮当,龙涎香混着殿外飘来的雪粒气息,在金砖上凝成细雾。
谢渊双手捧着朱漆描金漆盒,盒底的青玉牒链硌得掌心疼,冷汗顺着掌纹渗入盒扣缝隙,将火漆封印洇出淡淡水痕。
他知道,这方漆盒里装的不是寻常物证,而是用茶农血泪、玉牒刻痕、火漆残片织就的利刃,正待在九王夺嫡的乱局中劈开一道血路。
丹陛之下,宁王党羽、户部侍郎王承业捻着山羊胡冷笑,补服上的鎏金云纹在宫灯下明灭,与三年前江西藩台衙门的贪吏如出一辙。
襄王党羽、礼部尚书周应秋的眉头锁成川字,朝珠在胸前晃出细碎声响,让谢渊想起宗人府档案室里,那些被篡改的玉牒上同样的墨香。
殿角阴影里,楚王幕僚的袖口闪过半枝梅火漆印,与襄王府银库茶饼上的标记遥相呼应,像极了当年魏王旧庄火场中,那些有恃无恐的笑脸。
"
今日之后,这双手或许会被砍断。
"
谢渊忽然想起江西老茶农临终前的叮嘱,拇指摩挲着漆盒边缘的"
风宪"
刻痕,那是太学老师在他授官时亲手所刻。
盒中玉牒链的清冷气息透过漆层传来,与袖中藏着的茶农血书温度相抵,让他想起三年前在雪地里收集残契的清晨,冻僵的手指捡起带血的田契碎片,就像此刻捡起诸王的罪证。
谢渊抬头,看见对方眼底闪过的慌乱——那是当年在江西按察使遇刺现场,他从凶手眼中见过的神色。
漆盒在掌心转了半圈,火漆封印对着殿中烛火,竟在金砖上投出"
军屯"
二字的阴影:"
侍郎大人可知,"
他的声音混着龙涎香的苦,"
盒中玉牒链每节刻着的,不是亲王功德,是庐山茶农的累累白骨?"
谢渊轻轻掀开盒盖,十三节青玉牒身在光线下泛着冷光,每道刻痕都映着殿外飘雪:"
永熙三年冬至,"
他的指尖抚过"
军屯"
标记,"
襄王府长史陈三在庐山十八堡强征茶税,"
声音陡然冰冷,"
抗税茶农李老汉血溅在玉牒火漆上的痕迹,此刻就在盒中。
"
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。
谢渊看见太子萧桓的手指在御案下收紧,楚王萧权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牒链——与襄王棺中起获的分赃凭证同款。
他忽然明白,这场廷辩不是开始,而是三年前在江西点燃的火种,此刻正借着玉牒链的寒光,烧向九王夺嫡的核心。
漆盒重新合上时,谢渊的掌心已被青玉冰得麻。
但他知道,比玉牒更冷的,是诸王眼中的野心;比掌心更热的,是袖中茶农血书的温度。
当永熙帝的冕旒在御案后晃动,他忽然想起在都察院门前看见的场景:抗税茶农的孩子用冻红的手指,在雪地上画下的"
民"
字,此刻正透过文华殿的琉璃窗,映在玉牒链的刻痕之间。
文华殿的铜鹤香炉飘着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