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大吴会典?宗人府》载:"
亲王薨逝,陪葬玉牒必以青玉为质,刻封地舆图于牒身,玉节数目循《禹贡》九州之制,辅以金银器皿,逾制者罪及三代。
"
谢渊夜踏襄王府积雪,见十三口朱漆棺椁陈于后巷,棺内玉牒与鎏金银器层叠,十三节青玉牒身尾相衔,边缘刻痕竟与宗人府失窃的玉牒链严丝合缝——此等从陪葬规制中寻破绽、于玉节拼合处破迷局的查案之道,非熟稔《宗藩丧葬则例》、精研舆图测绘之法者不能为,更需心怀黎庶被夺田亩之痛,方能在青玉冷光中照见阴谋的裂痕。
千家山郭静朝晖,日日江楼坐翠微晒网,青袍白马有谁归?
永熙六年腊月廿七,襄王府后巷的积雪已没至靴面,十三口朱漆棺椁整齐排列,在月光下泛着冷寂的幽光。
谢渊的验印锥轻点棺盖铜环,红漆剥落处露出的碎屑。
"
大人,棺内玉牒共十三节。
"
周立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气,青玉牒身映得他脸色青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牒身暗纹,"
每节刻着不同封地,唯有庐山隐田处空白如缺月。
"
他执验印锥轻叩棺盖,红漆剥落处露出庐山云雾茶梗碎屑,与三年前魏王旧庄火漆成分无二。
当周立捧出十三节玉牒时,青玉特有的冷光映得雪粒泛蓝,每节牒身均阴刻《禹贡》古篆,唯庐山封地处多出三道浅痕——这让他想起三日前截获的襄王密信,信末茶渍晕染的形状,竟与刻痕走向完全一致。
谢渊接过玉牒,指腹触到牒身阴刻的《禹贡》古篆,在庐山方位多出的三道刻痕硌得他指节疼。
三日前截获的襄王密信浮现眼前,信末茶渍晕染的形状竟与刻痕分毫不差,仿佛有人用茶梗当笔,在时光里提前写下阴谋的注脚:"
按封地顺序排列。
"
玉牒在雪地拼合的刹那,谢渊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庐山隐田被朱砂标为"
军屯"
,卫所与榷场连成的铁环,正与他珍藏的茶农血书舆图严丝合缝。
那些抗税茶农临死前用指甲在血书上划出的边界,此刻正被青玉牒身冰冷地覆盖。
更令他心惊的是,玉牒边缘的缺口与宗人府失窃的玉牒链完全吻合,十三节玉牒尾相衔,分明是诸王按封地分赃的暗码图。
"
按《禹贡》九州方位排列。
"
谢渊的声音混着呵出的白气,验印锥在雪地上划出九宫格。
当最后一节玉牒嵌入缺口,庐山隐田突然在拼合的舆图上显形:朱砂标红的"
军屯"
二字下,卫所与榷场连成铁环,正与他秘藏的茶农血书舆图重叠。
那些抗税茶农临死前用指血染红的边界,此刻被青玉牒身冰冷地覆盖,却在月光下透出诡异的吻合。
更令他心惊的是,每节玉牒边缘的锯齿状缺口,恰能与宗人府玉牒链残件完美拼接。
十三节玉牒不是陪葬品,是诸王瓜分隐田的分赃凭证:魏王封地刻铁砂储量,襄王辖区标茶税折银,而太子封地的缺口处,赫然留着未刻完的"
隐"
字残笔——那是储君暗许的特权印记。
谢渊忽然想起太学典籍里的记载:"
宗藩陪葬,玉牒必书功德,不涉田亩。
"
指尖抚过牒身的"
军屯"
刻痕,青玉的凉意在掌心蔓延,混着棺内散出的火漆味,与江西刑场的焦臭如此相似。
他终于明白,诸王竟敢违逆祖制,将隐田舆图藏入陪葬品,正是算准了无人敢开亲王棺椁——除了他这个曾为茶农开棺验尸的风宪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