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香,却掩不住谢渊衣摆间若有若无的茶梗气息。
那是五日前在襄王府银库查抄时,成箱茶饼滚落带起的庐山云雾碎屑,此刻混着朝靴上的雪粒,在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影子,恍若茶农们未干的血渍。
他抬眼望去,御案前诸王或捻珠或抚袖,楚王萧权袖口的半枝梅火漆印与户部侍郎如出一辙,赵王萧桭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玉牒链——正是三日前从襄王棺椁中起获的分赃凭证,每节青玉上的刻痕都浸着茶农的血泪。
"
谢御史,可备齐三法司文书?"
永熙帝的声音从九旒冕冠后传来,混着殿角铜铃的清响,像极了那年江西按察使遇刺前夜,驿站更夫敲梆子的闷重声,敲得人胸骨震。
"
启禀陛下,"
谢渊展开黄绫,十三节青玉牒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,"
此玉牒链拼合后,庐山隐田边界与卫所榷场布防清晰可辨。
"
他取出用火漆封边的三司报告,桑皮纸上的朱砂批注还带着墨香,"
刑部验得火漆成分与魏王旧庄私制一致,户部核明三年茶税折银可铸甲胄五千副,工部确认玉牒刻痕出自宗人府失落的匠人之手。
"
宁王旧部、大理寺卿拍案而起,蟒纹补服扫落案头《宗藩规制》:"
玉牒乃亲王陪葬重器,御史擅自开棺,分明是渎神犯上!
"
谢渊转身面向高悬的《皇吴祖训》匾额,声音如腊月冰河:"
祖训有云:风宪官司耳目之寄,任刺举之权,虽亲王贵胄不得避。
"
验印锥轻点舆图上朱红的"
军屯"
二字,青玉表面留下淡淡锥痕,"
襄王棺中玉牒刻田亩、鎏金银盏刻榷场,"
忽然指向对方袖口的深褐茶渍,"
大人袖间茶香浓郁,莫非是庐山隐田的军屯贡茶?"
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。
谢渊余光扫见成王萧栎的幕僚悄悄后退,其靴底沾着的红土与宗人府焚档处相同——那是宁王残余势力往来的印记。
记忆突然被刺痛,那年在江西,抗税茶农李老汉被烙铁灼伤的手掌按在状纸上,血珠渗进宣纸的纹路,竟与眼前玉牒链的刻痕同样深峻。
"
陛下请看,"
他展开从棺底起获的茶渍绢帛,浅褐字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,"
元兴始谋,永熙收官八字,经鸿胪寺译官测算,茶汁氧化程度与陛下诞辰分毫不差。
"
验印锥划过"
永熙"
二字,墨色在绢帛上洇开,"
诸王借陪葬之名行分赃之实,用军屯幌子圈占民田,"
忽然提高声音,殿角铜鹤的阴影恰好落在他肩头,"
他们打造甲胄的银钱,正是茶农们卖儿鬻女的活命钱、冻死雪野的买棺银!
"
永熙帝的手指在龙纹扶手上骤然收紧,指节泛白如霜。
谢渊从帝王眼中看到的不只是震怒,更有深潭般的忌惮——就像当年在宗人府初见玉牒链缺口时,那种望不见底的寒意再次爬上脊背。
"
御史空言宗室逾制,"
襄王党羽、吏部尚书强作镇定,朝珠在胸前撞出细碎声响,"
可有确凿人证?"
"
人证?"
谢渊从袖中取出一卷皱巴巴的血书,边缘焦痕清晰如刀割,"
这是庐山茶农王大旺冒死送出的隐田舆图,"
将血书与玉牒链舆图重叠,暗红指印与青玉刻痕严丝合缝,"
他被砍断三根手指,却仍用残手在火漆箱上留下印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