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会典?职官》载:"
宗人府右长史例由御史中丞兼任,秩正三品,掌宗室刑名勘核。
凡三品以上宗室涉罪,许先封府第、后奏天听,遇紧急情事,得持御赐印信临机决断。
"
永熙三年九月初七,金銮殿的晨钟撞碎薄雾,谢渊垂眸望着御案上的长史印信。
獬豸噬腐的印纽昂直立,底座阴刻的"
匠人不可辱"
五字,笔画间的笔锋带着明显的颤痕——那是泰昌帝当年在尚书房,用朱批所书,每个字的收笔都像被利刃划过,深深烙进他的眼底。
铁腕纠风邪气散,丹心护法浩气存
永熙三年九月初七,辰时正刻。
宗人府仪门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谢渊手捧印信跨过门槛,官靴碾碎的桂花瓣散出苦涩气息。
前任长史的朱漆公案上积着薄灰,案头玉牒的新封泥却泛着湿润的光泽——那是三日前宗正紧急封存的三十七份宗室档案,封泥边缘还留着仓促按压的指痕。
"
启禀长史大人,"
宗人府典仪官捧着泛黄的玉牒,指尖在"
病亡"
二字上反复摩挲,声音像浸了秋霜,"
去岁至今,已有三十七名宗室子弟殁于急症。
"
谢渊的目光扫过牒文,墨笔圈注的死亡日期在眼前跳动。
他记得在运河查抄的《漕运血账》里,每个匠人失踪日期旁都画着模糊的刻痕,此刻玉牒上的朱砂批注,竟与那些日期分毫不差。
指尖划过"
襄王次子萧暄病亡"
的记录,牒尾的"
丙巳年秋"
让他喉结滚动——那年秋天,匠人陈六在砖坯上刻下最后一道印记后,便消失在魏王府的私矿里。
"
病亡者可有尸身查验记录?"
谢渊的声音惊飞檐角寒鸦,典仪官的袖口突然收紧,露出半截褪色的青布。
未时初刻,谢渊站在宗人府殓房外,腐木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。
三十七具朱漆棺整齐排列,漆面上的暗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。
他抽出验尸格目,现每具棺材的"
丧仪用度"
栏都写着"
魏王府私窑供奉"
,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——他曾见过同样的朱漆,涂在私军兵器的握柄上,每道漆痕下都刻着匠人编号。
"
大人,棺木内侧有刻字。
"
千户撬开第三具棺盖,木钉断裂声在狭小的殓房里格外刺耳。
谢渊凑近细看,棺底用朱砂写着"
匠人王七造"
,笔画歪斜却用力极深,像是握笔的手曾被斩断过手指。
更让他心惊的是,每具棺木的头档都刻着极小的符号,连起来正是《漕运血账》里反复出现的"
秋祭"
二字。
他忽然想起李邦华在运河上的供述:"
魏王府的私窑里,匠人被割破手指,鲜血混着朱砂调漆"
此刻看着棺木上的朱漆,仿佛看见无数匠人蜷在窑洞里,用残手在棺木内侧刻字的场景。
他们断指后连握笔都困难,却还要为宗藩刻制死亡名册,每道刻痕都渗着未干的血。
申时初刻,宗正老王爷的蟒纹补服扫过仪门时,谢渊正对着印信底座的"
匠人不可辱"
四字沉思。
"
长史大人新官上任,"
老王爷的语气带着轻蔑,"
怕是还不知宗室丧仪的规矩吧?"
"
规矩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