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会典?漕运》载:"
凡漕船过闸,需凭宗人府船符验放,船工户籍造册送御史台备查。
若藏私兵者,船主枭,同船工丁没为官奴。
"
永熙三年九月初五,运河水面漂着细碎的桂花瓣,谢渊的官船掠过清江浦码头时,岸边纤夫的号子声突然低沉下去。
他扶着舷边的木栏,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,恍惚间又看到那些被强征的匠人临上船时,也曾出这样压抑的呜咽。
锚链上的锈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,像极了赵安供词里描述的黄河兵符暗纹,让他胸口紧。
千里之堤,毁于蚁穴
永熙三年九月初五,巳时初刻。
河风卷着湿润的水汽扑在谢渊脸上,他踩着晃动的跳板登上漕船,官靴底的铁钉在舱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。
舱内浓重的桐油味刺得鼻腔疼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让他想起诏狱里赵安被烙铁灼伤的伤口——那道伤口溃烂多日,直到赵安交出宗人府船符的秘密才开始结痂。
"
大人,舱底暗格有铁器反光。
"
千户的声音从货舱深处传来。
谢渊弯腰钻进低矮的夹层,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,指尖触到冰冷的铁器时,心脏猛地收紧。
五具弩机整齐码放在暗格里,机括上刻着深浅不一的凹痕,他认得这些刻痕——在查抄邙山刺客巢穴时,他曾在一把断弩上见过同样的纹路。
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其中一道刻痕,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匠人陈六。
那个总在砖坯上刻下"
丙巳"
的老匠,右手食指被斩断后,便用左手在兵器上刻下家人的生辰八字。
此刻看着这些弩机。
船家缩在舱角,手腕内侧的刺青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。
谢渊凑近细看,瞳孔骤然收缩——那是半枚残缺的官印纹,从老妇手中接过的地契标记完全相同。
地契上"
魏王府典地"
的朱砂印,此刻在他眼前不断放大,仿佛看见无数匠人被按着手盖下血印的场景,他们的惨叫和泪水,都化作这小小的刺青,刻在每个被强征的船家身上。
未时三刻,漕运总督李邦华的官船匆匆靠拢。
谢渊看着老臣踉跄着登上座船,腰间的金鱼袋随着步伐晃动,撞在船舷上出钝响。
李邦华的脸色苍白如纸,眼中布满血丝,显然多日未曾合眼。
"
谢御史,"
李邦华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,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,"
老朽有罪,今日特来投案。
"
说着,他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,封口的火漆印正是赵安供认的"
秋祭"
暗号。
谢渊望着李邦华颤抖的双手,想起三年前在都察院初见时,老先生曾亲手递上《漕运条陈》,字里行间都是对匠人疾苦的关切。
此刻对方突然跪下,额头重重抵在舱板上,声音哽咽:"
魏王府用匠人骨殖换船符,每运送一千私兵过闸,便强征十七名匠人子弟充作船工老朽愧对漕运,愧对匠人啊!
"
在李邦华的书房暗格里,谢渊现了用黄绫包裹的《漕运血账》。
泛黄的纸页上,每笔私兵运输记录旁都画着断刀纹,与萧桓玉佩里的云雷纹如出一辙。
他的手指停在文末"
秋祭通航"
四字,墨色新鲜得像是昨日刚写,而萧桓呈交的《马政疏》里,"
秋祭献马"
的时间节点,正与这行字的墨迹氧化程度完全吻合。
"
那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