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汉书?赵广汉传》云:"
吏民相告讦,广汉得以为耳目,盗贼以故不,又辄得。
"
斯言虽古,于今尤烈。
谢渊夜叩典籍,非为案牍之劳,实乃以笔墨为刃,以账册为甲,在故纸堆中寻万千匠人血泪。
当北斗暗纹映月光,当七成差额触心惊,二十年前的血手印与今日的领单指纹,在泛黄纸页间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——这不是简单的查案,而是替天下匠人,叩问贪腐者的良心。
衙斋卧听萧萧竹,疑是民间疾苦声
永熙三年四月初九,子时一刻。
工部后巷的梆子声敲过三通,谢渊的皂靴踩过生满青苔的砖径,腰间寒梅玉佩与镇纸相碰,出细碎的清响。
典籍室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他以镇纸轻叩窗棂,三长两短的节奏惊起檐角栖鸦,鸦鸣混着竹影摇曳,恰将更夫的脚步声掩去。
松明子"
噗"
地燃起,昏黄火光中,满架账册的阴影如群魔起舞。
谢渊熟稔地避开第三块会响的地板,直奔西墙第三格——那里藏着元兴二十年的护城河工程卷宗,羊皮封面上的朱砂圈记在火光下分外刺眼,像是当年匠人溅在账册上的血滴。
展开匠人现存领单时,陈旧的墨香混着汗渍味扑面而来。
谢渊借着月光逐字比对,指尖在"
王老五"
的名字上顿住——典籍室账册中这个名字被划去三次,此刻却在领单上清晰盖着红指印,墨迹未干的"
捌佰文"
三字,与账册记载的"
2仟文"
相差甚远。
"
折耗银两万七千两,实工食银八千一百两"
狼毫笔尖在账册上洇开墨渍,谢渊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七成的差额比例,与父亲当年血书中的"
工食银十扣其七"
完全一致,而每个差额数字旁,五短一长的纹路如毒蛇信子,正是太府寺私兵的专属标记。
镇纸压到账册夹层时,细微的纸页摩擦声让谢渊屏息。
抽出的残页上,褪色的墨线勾勒出萧氏官窑与越州港的位置,北斗连线穿过长江,旁注小字经月光折射,竟显出血印般的暗红:"
每扣工食银七钱,可铸越州穿云弩一支。
"
那是父亲特有的"
金错刀"
笔法,笔锋转折处,仿佛还带着诏狱中的血腥气。
卯时初刻,雨丝斜打窗纸。
谢渊取出父亲遗留的青铜放大镜,镜面上的寒梅纹与账册暗记相映成趣。
北斗纹的每个星点里,细沙混着朱砂的颗粒清晰可见——这是太府寺在元兴朝特制的防篡改印泥,当年父亲正是通过这种印泥,识破了私盐案的调包计。
"
谁在里面?"
木门敲击声惊落梁上积尘。
谢渊迅将账册卷入腰带,松明子熄灭前的刹那,他瞥见灯笼光影里,巡夜小吏靴底的水迹泛着异样光泽——春雨中竟混着龙涎香,与李邦彦宴客时的气味分毫不差。
片尾
五更天的典籍室,谢渊背靠书架席地而坐,指尖摩挲着账册上的北斗纹,忽闻远处传来打更声:"
小心火烛——"
尾音拖得老长,像极了父亲临刑前的叹息。
他摸出袖中领单,三十六个红指印在月光下如红梅绽放,每个指印旁,都有匠人用指甲刻的"
寒"
字——那是他们对清流党的无声呼应。
周勉老臣送来的《玄夜卫调令》在膝头展开,朱砂批注旁的北斗纹与账册暗记严丝合缝。
谢渊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