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衬衫。后来她才知道,那天他本来要去市里参加表彰大会,为了找她,生生错过了领奖。
药汤在砂锅里翻滚得更急了,热气顶得锅盖轻轻晃动,发出"咔哒咔哒"的轻响,像谁在用指甲轻轻叩门。季洁挣开他的怀抱,伸手调小煤气灶的火苗,蓝色的火焰矮下去,舔着锅底的动作也变得温柔。药汤在砂锅里轻轻沸腾,泛起细小的泡沫,深褐色的液体像一锅融化的琥珀,在陶土锅里慢慢舒展。
晚饭时,杨震把餐桌收拾得格外整齐。蓝格子桌布铺平了,边角都掖得服服帖帖,他甚至还从阳台搬来了那盆开得正好的茉莉,放在桌子中央。牛腩炖得软烂,筷子一戳就能穿透,番茄的汤汁浇在米饭上,红亮亮的,像泼了半勺夕阳。他给她盛了满满一碗,又把砂锅里的药汤倒进那只印着兰草的白瓷碗,用勺子搅了搅,等凉得差不多了才递过来:“慢点喝,别烫着。”
药汤是深褐色的,表面浮着层淡淡的油花,闻着有股草木的苦气,喝起来却比想象中温和。季洁小口小口地抿着,舌尖先尝到涩,慢慢竟品出点回甘,像小时候外婆给的甘草片。杨震就在旁边给她夹牛腩,把最嫩的那块牛肋条放在她碗里,自己却专挑带筋的吃。窗外的天全黑了,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在桌布上投下长长的光带,像条安静的河,把两人圈在同一片光晕里。
季洁把最后一口药汤喝完,碗底沉着点细碎的药渣,像撒了把碾碎的星星。她没说的是,早上在走廊碰到张静,那姑娘穿着防辐射服,手护着肚子笑盈盈的,同事们围着她恭喜,说“这下队里要添小福星了”。季洁站在人群外,忽然觉得那片热闹离自己很远,像隔着层毛玻璃。
杨震夹菜的手顿了顿,没再坚持,只是把她的碗收走,拿去厨房洗了。水流声哗啦啦响着,季洁听见他在哼歌,调子有点耳熟,是首很老的歌,她小时候听外婆唱过,叫《盼春归》。外婆总在熬药时唱,“春分后,谷雨前,百草生芽盼丰年”,那时她不懂,只觉得药味苦,歌声却暖。
睡前,季洁把第二天要喝的药从药柜里取出来。药柜是杨震去年找人打的,浅木色的,分了好几层,他特意在最下层给她留了个格子,放着她常用的维生素和创可贴。她把当归、黄芪一片片摆在掌心数,像小时候数糖果,数到第七片时,杨震端着杯温牛奶走进来,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。
“喝了再睡。”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,“刘大夫说睡前喝牛奶好。”
季洁接过杯子,指尖触到温热的玻璃,忽然想起刘大夫诊室墙上的那句话:“医者,有时去治愈,常常去帮助,总是去安慰。”她以前总觉得这话太文绉绉,直到那天刘大夫看着她的检查报告,轻声说“别急,孩子跟父母也是讲缘分的”,她才忽然明白,有些安慰,比药方更管用。
她把药材放进砂锅,往里面倒了冷水,放在厨房的窗台上。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,在砂锅里投下细碎的银斑,药香在寂静的夜里慢慢散开,像一层薄薄的纱,盖在冰箱的嗡鸣里,盖在客厅挂钟的滴答里,盖在房间每个呼吸着的角落。
杨震洗漱完出来,看见她站在窗前发呆,睡衣的衣角被夜风吹得轻轻动。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,下巴搁在她肩上,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投在墙上,像幅晕开的水墨画,紧紧依偎着。“在想什么?”
“想外婆的药箱。”季洁望着窗外的月亮,那轮月是浅黄的,像块被摩挲得温润的玉。“她的药箱是红木的,上面刻着"平安"两个字,每次给我熬药,都要把药箱擦得锃亮。她总说,药这东西,不光治身子,还治心。你信吗?”
杨震把她搂得紧了些,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。她的手还是有点凉,他用掌心焐着,像焐着块怕冷的玉。“信。”他轻声说,“就像你总说我做的饭比食堂香,其实是因为你知道,我做饭时想着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