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前的老槐树下,二十多号人挤成黑黢黢的一团,咳嗽声、低语声、孩子打颤的抽泣,在雨声中若隐若现。
有人举着矿灯照过来,光斑扫过他滴水的衬衫,停在胸前的党徽上,金属边缘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,像暗夜里不肯熄灭的星。
"肖组长?"村支书老杨叼着烟杆从人群里钻出来,雨衣帽子滑到后背,头发贴在额头上,水珠顺着皱纹往下淌。"黄镇长说您要来。"他后半句压得很低,目光往祠堂里飘,声音里带着迟疑和不安。
祠堂门敞开着,香灰混着雨水在门槛积成小水潭,水面漂着几片枯叶,像沉没的纸钱。
最里侧的蒲团上,九十岁的陈阿婆裹着蓝布衫,枯瘦的手攥着块红布——里面包着她家三代的牌位。
布角被雨水泡得发黑,边缘微微卷起。
"要挪祖坟?"阿婆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罐,干涩而颤抖,"我这把老骨头埋进去时,跟我男人说好了,要守着崽们。"
人群里有人附和:"阿婆说的对!
山洪年年有,哪回淹了祠堂?"语气里是固执的乡土逻辑,混着烟味和湿衣的霉气。
肖锋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,他摸出来,黄镇长的号码在屏幕上跳:"肖组长,转移是你的任务,我可没权力动村民祖坟。"电话挂断前,传来一声冷笑,"别把责任甩我头上。"那声音像刀片刮过耳膜,留下冰冷的余震。
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,他突然弯腰。
皮鞋"啪嗒"掉在泥里,石板地的青苔滑得他膝盖一软,整个人跪在祠堂前的水洼里。
泥水溅上裤管,浸透衬衫下摆,贴着皮肤像块冰,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。
"阿婆。"他抬头,雨水糊住眼睛,睫毛上挂着水珠,视线模糊却坚定,"我不是来命令您的。"喉结滚动,声音沙哑如磨石,"我是来求您先走一步。"
祠堂里的抽气声比雨声还响,像是空气被骤然抽紧。
老杨的烟杆"当啷"掉在地上,溅起的泥点落在他裤腿上,像墨点溅上宣纸。
阿婆的手指松开红布,牌位露出半截,"你...你跪我?"她的声音轻得像风,却震得人心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