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,楼梯是老式的木梯,扶手被磨得油光锃亮,阶面上还留着经年累月踩出的浅痕。
他也不推辞,“嚯”
地站起身,帆布裤腿上沾的一点茶渍晃了晃,顺手拍了拍衣襟,跟着李伯往楼梯走。
木梯踩上去“吱呀”
作响,像在哼一老调子。
刚上到二楼平台,李伯就在右手边第一个房门前停了脚。
那扇木门是深棕色的,门环是铜制的,上面攀着层薄薄的绿锈。
他侧身让出大半个身子,脸上堆着温和的笑,右手掌心向上,朝门内做了个标准的“请”
字手势,声音里带着点郑重:“路老弟,里边请。”
“哎哟老伯,您这也太客气了。”
路人的脚在门槛边顿了顿,鞋底蹭得青石地面沙沙响。
他平日里跟人打交道都是勾肩搭背的性子,这会儿被这一套繁文缛节一拘,肩膀都下意识地绷紧了,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,只好抓了抓后脑勺,脸上泛着点不自在的红,“搞得我这手脚都跟绑了绳子似的,反倒不自在了。”
李伯见他这副模样——脖子微微缩着,眼神四处乱瞟,活像只被塞进锦缎笼子的野鸽子——顿时摆了摆手,手腕上的老玉镯滑到小臂,出细碎的碰撞声。
他往门里迈了半步,转身时袍子下摆扫过门槛,语气也松快下来,带着点自嘲的笑:“哦——是我老糊涂了,讲究这些虚礼干啥!”
他朝路人扬了扬下巴,自己先跨过门槛,还回头补了句,“进来吧,书房里就咱俩,没那么多说道。”
路人紧随其后,信步迈入书房,刚跨过那道雕着缠枝莲纹的木门,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脚步一顿——与楼下简朴的大厅相比,这里俨然是座藏着岁月沉香的私人书斋,由外间书库与里间书房相连,透着股沉静的雅致。
外间四壁立着的全是黑胡桃木书架,深沉的棕褐色木纹里透着岁月浸润的光泽,从地脚一寸不落地直抵屋顶,架顶几乎要蹭到雕花的房梁。
书架每层都装着细竹制成的护栏,打磨得光滑无刺,栏边还坠着小巧的铜铃,偶尔有人走过带起风来,便会出细碎的“叮铃”
声。
架上的书脊挤挤挨挨,像阅兵式上整齐列队的士兵,从左到右望不到头,连最角落的缝隙里都塞着薄薄的册页,透着股“一书难容”
的富足。
左手边书架最下层离地面不过半尺,特意做了防潮的隔板,铺着层暗黄色的宣纸。
这里摆着的全是泛黄的线装古籍,蓝布封面上用朱砂题写的书名透着沉静的红,有的书脊处还贴着浅黄的签条,用小楷写着册数与版本。
最显眼的是一套《资治通鉴》,函套是磨损的深蓝色,边角处泛着琥珀般温润的包浆,翻开的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书签,叶脉在灯光下清晰如网。
路人凑近时,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,像陈年的酒般醇厚。
中间几层的书架高度正合常人视线,摆着的全是烫金烫银的精装珍本。
暗红封皮的《四库全书》选本占了整整两格,书脊上的金字在头顶宫灯的映照下泛着沉稳的光,边角处的烫金虽有些磨白,却更显庄重。
旁边挤着几本牛皮纸封面的外文孤本,书脊上的烫金字母已斑驳得只剩轮廓,依稀能辨认出“莎士比亚”
的字样,书口处还留着淡淡的铅笔批注,字迹娟秀如蝇头。
最中间单独放着个紫檀木书盒,打开来看,里面是套宣纸影印的《兰亭序》,每页都盖着朱红色的收藏印,印泥的光泽亮得像新兑的朱砂。
最上层书架接近屋顶,得踮脚才能看清全貌,这里码着的现代精装典籍一律朝外,白色书脊上印着启功、沈尹默等名家的手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