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运殿后暖阁。
陈守柮裹着厚厚的棉袍,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紫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拜帖、礼单——那是过去几日未能入府官员“补送”
的心意。
他拿起一份,又颓然放下,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:“初儿…这…这如何是好?拒之门外…恐…恐惹人怨啊…”
陈太初正提笔在一方素笺上练字,闻言头也未抬:“父亲不必忧心。
怨…便怨吧。”
笔走龙蛇,一个铁画银钩的“静”
字跃然纸上,力透纸背。
“可…可这王府规制…”
陈守柮指向窗外那高耸的丹陛盘龙,“逾制…逾制啊!
为父昨夜…一夜未眠!
梦见…梦见御史台的刀笔…梦见午门的血…”
他声音颤,带着濒死般的恐惧。
“逾制?”
陈太初搁笔,目光扫过窗外那片刺眼的朱红与盘龙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,“陛下赐的宅子…逾制…也是陛下的恩典。
父亲…安心过年便是。”
他扶起摇摇欲坠的老父,“儿陪您…去祠堂上柱香。”
陈氏祠堂设在王府西跨院。
推开沉重的柏木门扉,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与木头腐朽的沉郁气息扑面而来。
烛火摇曳,映照着神龛上层层叠叠的牌位。
陈太初点燃三炷线香,青烟袅袅升起,模糊了那些承载着陈家数代兴衰的冰冷木牌。
他撩袍跪倒,深深叩。
额头触及冰冷砖地的瞬间,宣和元年冬,清河水畔那个落水濒死、被异世灵魂占据躯壳的“陈太初”
…与此刻蟒袍尽褪、跪于祖祠前的秦王…身影轰然重叠!
十年征伐,权倾朝野…终究…又回到了原点?
祠堂外,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,扑打着窗棂。
王府角门悄然开启。
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入,卸下几筐黑黢黢的“石炭”
(煤)与数捆上好的“柴炭”
(木炭)。
赶车的汉子压低斗笠,对迎出来的老管家低语:“汴梁枢密院…张枢相(张叔夜)…命小人送来的‘冰炭’(暗指冷暖自知)…给王爷…暖暖身子…”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