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宫的铜灯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时,李斯正用象牙尺比量着案上堆叠的竹简。
那些竹简来自关东七国,同样写着“尺”
字,实际长度却差了近寸。
他指尖划过最宽的那片楚简,竹纤维在灯下泛着陈旧的黄,像极了上周在临淄市集看到的那杆木秤——秤星歪歪扭扭,秤砣里灌着铅。
“廷尉大人,”
谒者轻手轻脚捧来铜盘,“陛下在偏殿等您。”
李斯将象牙尺收入锦袋,起身时衣袂扫过案角,带落半枚秦半两。
铜钱在青砖上滚出清脆的响,最终停在一幅摊开的舆图旁。
那是刚绘制完成的天下舆图,用不同颜色标注着旧六国的疆域,只是图上的比例尺,用的还是各国混杂的尺度。
偏殿的青铜炉里燃着南海进贡的龙脑香。
嬴政正俯身看着几组铜器,听到脚步声便直起身,玄色龙纹朝服上沾着些铜锈。
“李斯,你看这组量器。”
他指着案上依次排列的方升,“从韩地收缴的,这是最小的,却比我大秦的斗还大出半成。”
李斯拿起那只韩地铜升,壁上刻着的“少府造”
三个字已经磨得模糊。
“臣昨日在市集见一魏人买布,用魏尺量是三丈,换秦尺便成了两丈七。
百姓为此争执,甚至动了兵器。”
“六国文字已同,历法已改,”
嬴政指尖叩着案面,青铜灯的光晕在他眼角刻出深深的纹路,“唯独这度量衡,像把钝刀,日日割着天下的筋脉。”
他忽然抓起那只韩升掷在地上,铜器撞在金砖上裂成三片,“传朕旨意,三日之后,朝会议度量衡改制。”
李斯弯腰去捡铜片时,瞥见皇帝袖口露出的伤——那是前日在甘泉宫试新秤时,被松动的秤钩划破的。
血痂已经黑,却比任何奏折都更有分量。
三日后的朝会,咸阳宫的梁柱间飘着细雨。
当嬴政提出要“一法度衡石丈尺”
时,原本肃静的殿堂里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。
博士淳于越拄着玉笏走出列,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颤抖:“陛下,夏商周三代皆因循旧制,各国度量衡承先祖之法,贸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