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,沉沉压在河西原的上空。
林缚站在中军帐外的土坡上,望着远处连绵的伤兵营,篝火在帐篷间明明灭灭,像濒死者微弱的呼吸。
三天前那场火攻反噬,让秦军折损了两千余将士,更有近三千人躺在营帐里等待救治,草药在昨日已见了底,连用来消毒的烈酒都开始按勺分配。
“将军,城东又有七个弟兄没撑住。”
副将陈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,他甲胄上的血渍已经黑,眼窝陷得像两口枯井。
林缚没有回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。
那是去年安定郡的老中医所赠,说能安神定惊,此刻却硌得掌心生疼。
“去把我帐里的伤药全拿出来,还有那坛十年的汾酒,都送去伤兵营。”
“将军,那是您……”
“执行命令。”
林缚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他看着陈武转身时踉跄的脚步,忽然想起三天前火攻时,这人背着烧伤的传令兵从火海里冲出来的模样,后背的皮肉都卷成了焦黑的布条。
夜风里飘来草药和血腥混合的怪味,让林缚想起二十年前在赵国边境的那个冬天。
也是这样的味道,他躺在雪地里,左腿被匈奴人的箭射穿,是游方郎中秦越用三根银针定住血脉,嚼碎的草药混着唾沫敷在伤口上,又苦又凉。
后来秦越说,医者的手,既要能捻起银针,也要能握得住刀柄。
“报——”
亲卫的呼喊划破暮色,林缚猛地回头,看见那名斥候正从坡下狂奔而上,甲胄都跑歪了,“将军!
南边来了支车队,打着‘悬壶济世’的旗号,说是……说是秦老先生的弟子!”
林缚的心脏猛地一跳,几乎以为听错了。
秦越三年前就仙逝了,临终前还握着他的手说,天下医者本是一家,若遇危难,可往南阳郡的百草谷送信。
可他根本没来得及派人去——自火攻失利后,通往南阳的商路早就被燕军残部截断了。
“带他们进来。”
林缚整理了一下衣襟,忽然现自己的手指在抖。
半个时辰后,二十余辆马车停在了中军帐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