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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初年,北方有个叫柳河镇的地方。
镇子不大,拢共百十来户人家,依山傍水,本该是处安生之地,却因连年战乱,镇上的人逃的逃,散的散,剩下些老弱妇孺守着祖业,日子过得颇为萧条。
镇东头住着个年轻人,名叫陈文启,二十出头年纪,是个念过几年新式学堂的后生。
因时局动荡,学业中断,只好回到镇上,平日里替人写写书信、抄抄文书,换些嚼谷,勉强糊口。
他父母早亡,留下一处小院,他独居于此,闲暇时便读些杂书,尤其喜欢搜罗些奇闻异事、乡野传说。
这年盛夏,天气格外炎热。
一连半月,天上没掉一个雨点儿,日头毒得能把地皮烤裂。
镇子外的柳河平日水流湍急,如今也只剩下涓涓细流,露出大片龟裂的河床。
这日黄昏,陈文启搬了张竹椅,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乘凉。
手里摇着蒲扇,心里却烦躁得紧。
忽然,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。
“文启!
文启哥!
快开门!”
陈文启听出是邻居家小子二狗的声音,忙起身开了门。
只见二狗满头大汗,神色慌张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:“文启哥,不好了!
河、河里出怪事了!”
“慢慢说,什么怪事?”
陈文启让他进门,递过一碗凉茶。
二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,抹了把嘴,眼睛瞪得溜圆:“河、河水干了的地方,露出个洞!
黑黝黝的,深不见底!
刚才我和铁柱在那边耍,看见里头、里头有东西在动!”
陈文启只当是小孩子家眼花,或是见了水蛇之类的东西,不以为意,笑道:“许是水蛇或是鲶鱼罢,这天旱的,河底有些东西也不稀奇。”
“不是!
不是活物!”
二狗急得直跺脚,“是、是像人影一样的东西,飘来飘去的!
铁柱拿石头丢它,它、它一下就散开了,过了一会儿又聚拢来!
吓死人了!
铁柱都吓哭了,跑回家找他娘去了!”
陈文启见二狗说得有鼻子有眼,不似完全编造,心里也有些好奇。
他素来对这些奇闻异事感兴趣,当下便道:“走,带我去瞧瞧。”
二人来到河边时,夕阳已将西天染得一片血红。
干涸的河床上,果然露出一个直径约三尺的洞口,幽深漆黑,站在旁边都能感到一股子阴冷之气往外冒,与周遭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。
几个胆大的半大孩子远远站着,指指点点,却不敢靠近。
见陈文启来了,七嘴八舌地说起来。
“文启哥,里头真有鬼影子!”
“还会叫呢,呜呜的,像风吹过破窗户纸!”
“我爹说是旱魃作怪!”
陈文启让孩子们退后些,自己壮着胆子走近那洞口。
他弯腰朝里望去,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,洞里黑得彻底,什么也看不清,但隐约似乎真有某种细微的、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传来。
他捡起一块土坷垃,扔了进去。
等了半晌,竟没听到落地的声响。
这洞竟如此之深?
正当他疑惑时,洞内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。
一团模糊的、人形的灰影缓缓飘浮上来,在黑暗中若隐若现。
它没有五官,没有清晰的轮廓,就像一团凝聚的烟雾,却分明有着人的形态,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与悲凉。
陈文启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,不由得连退几步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