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山屯东头,王老五家那间烟雾缭绕、乌烟瘴气的偏屋里,牌九摔在破木桌上的“啪啪”
声、男人粗野的叫骂声、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浑浊气味,几乎要顶破低矮的房梁。
赵有田脸红脖子粗,眼珠子死死盯着手里两张骨牌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娘。
他怀里那个油纸包早就空了,瘪瘪地塞在裤腰里。
又输了!
输得精光!
一股邪火直冲脑门。
“他娘的!
手气真背!”
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,抓起桌上半碗浑浊的烧刀子,仰脖灌了下去。
火辣辣的酒液烧灼着喉咙,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和输钱的窝囊气。
他猛地想起家里那个病得快死的赔钱货,还有那个哭哭啼啼、看着就晦气的黄脸婆李秀芝,一股无名火更是噌噌往上冒。
“不玩了!
回家!”
赵有田把牌一摔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一脚踢开挡路的条凳,骂骂咧咧地推开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,一头扎进了屋外刀子般的风雪里。
冷风夹着雪粒子抽在脸上,像针扎似的,酒劲被这寒气一激,非但没散,反而一股脑儿涌上头,冲得他晕晕乎乎。
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西头走,嘴里兀自不清不楚地咒骂着:“…丧门星…败家娘们儿…生个丫头片子还是药罐子…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…”
刚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,赵有田醉眼朦胧,恍惚看见前面风雪里,影影绰绰站着个人影。
瘦高,单薄,直挺挺地站在路中央,一动不动。
风雪太大,看不清脸,只觉得那人身上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劲儿。
“谁…谁啊?大半夜的…挡…挡道…”
赵有田大着舌头,含混不清地嚷道,脚步却没停,摇摇晃晃地往前凑,“滚…滚开…”
那人影依旧一动不动,仿佛没听见。
一股邪火加上酒劲,赵有田胆气陡生,骂得更难听了:“聋…聋了?找…找死啊?”
他伸出手,想去推搡。
就在他那只带着汗臭和烟味的手,即将碰到那人影肩膀的刹那——
人影猛地动了!
不是转身,不是躲闪,而是整个头颅,以一种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、完全违反关节结构的角度,猛地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!
一张青灰僵硬、布满蛛网状血丝、双眼泛着幽绿光芒的脸,猝不及防地、直勾勾地撞进了赵有田醉眼朦胧的视线里!
是李秀芝!
可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李秀芝!
这张脸扭曲着,充满了非人的怨毒和冰冷的杀意!
那双幽绿的眼睛,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死死地锁定了他!
“啊——!”
赵有田浑身的酒意瞬间化作冷汗,惊骇欲绝的惨叫卡在喉咙里,只出半声短促的破音!
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大手,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!
他想后退,想逃跑,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冰冷的雪地里,灌了铅一样沉重!
“李…秀芝…你…你…”
他牙齿咯咯打颤,语无伦次。
李秀芝(或者说,占据了她躯壳的东西)咧开了嘴,露出一个极其僵硬、诡异到极点的笑容。
她的喉咙里,出一阵“嗬嗬”
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,那声音沙哑、干涩、非男非女,带着一种非人的怨毒:
“…田…哥…回…家…啊…”
最后一个“啊”
字拖得长长的,带着刺骨的阴寒。
话音未落,一只冰冷、僵硬、指节泛着青灰色的手,如同铁钳般,猛地探出,死死扼住了赵有田的咽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