买了些颜料,一点点地、笨拙地描摹着那尊神像模糊不清的五官和衣饰。
没人知道他在雕琢的是哪路神仙。
那神像的眉眼,被他塑得有些奇特,细看之下,竟隐隐透着一丝非人的锐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慈悲。
神像身披的袍服,也被他用靛青和土黄的颜料细细描绘,衣襟袖口处,甚至被他用极细的金粉,勾勒出几道若有若无的、如同某种动物绒毛般的纹理。
庙宇修葺一新,虽依旧不大,却干净肃穆。
李二牛在庙门旁立了块小小的木牌,没有题写庙名,只刻了三个朴拙却端正的字:“有求祠”
。
清水镇的百姓起初觉得这货郎怪异,但见他修庙诚心,庙宇虽小却也整洁,渐渐地,有些遇到难事的人,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“有求祠”
里拜一拜,烧炷香,默默诉说心事。
奇怪的是,这些人的烦心事,往往在不久之后,总能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缓解或解决。
或是久病得遇良医,或是失物偶然寻回,或是困顿中忽得转机。
虽非惊天动地,却透着一种润物无声的灵验。
“有求祠”
的名声便在清水镇及周边几个村落悄悄传开了。
人们只知道庙里供的神像有些特别,香火也日渐兴旺。
却没人知道,那个沉默寡言、时常来庙里默默打扫、添油换盏的货郎李二牛,每次在神像前点燃香火时,目光总会落在神像衣袍袖口那几道用金粉勾勒出的、极其细微的绒毛纹理上,眼神沉静,带着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、近乎虔诚的温和。
岁月无声流淌,清水镇的日子平静安稳。
直到一个闷热的夏夜,雷声在远山闷响,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。
镇上富钱老爷家新纳的宠妾柳氏,却在这时起了癔症。
柳氏本是戏班出身,生得千娇百媚,自入钱府便恃宠而骄。
这夜不知为何,她突然在绣楼里尖叫起来,声音凄厉刺耳,直喊有鬼!
说看到一个穿着破蓑衣、戴着烂斗笠的矮小影子在窗外晃,幽绿的眼睛盯着她看!
她摔砸东西,哭喊嚎叫,状若疯魔,几个壮实的仆妇都按不住。
请来的大夫诊不出所以然,只说是惊惧失心。
钱老爷又急又怒,悬赏重金寻求高人驱邪。
一个云游至此、颇有几分名气的游方道士被请了来。
道士手持桃木剑,在绣楼内外贴满符箓,又是喷水又是念咒,折腾了大半宿,柳氏却闹得更凶了。
最后道士脸色煞白地出来,对钱老爷连连摆手,声音颤:“此非寻常鬼魅!
煞气极重,怨念缠身!
贫道…道行浅薄,无能为力!
贵府…怕是被极厉害的‘黄大仙’给缠上了!”
“黄大仙”
三个字一出,钱府上下更是人心惶惶。
钱老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
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李二牛耳朵里。
彼时他已是两鬓微霜,背也有些佝偻,但眼神依旧沉静。
他默默地关了货摊,回家翻出那件珍藏多年、洗得白、肩头带着几道缝补爪痕的旧褂子穿上,又从箱底取出那个贴身收藏的粗布小包,将里面几缕温润的金色绒毛小心翼翼地捻在指间。
他没有惊动任何人,在黄昏时分,独自一人,一步一步,登上了小土山,走进了那座香火缭绕的“有求祠”
。
祠堂内光线昏暗,只有长明灯跳跃着豆大的火焰。
李二牛走到那尊被他亲手修复、描金的神像前。
神像的面容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,唯有衣袍袖口那几道用金粉勾勒的绒毛纹理,在灯下闪烁着微弱的、温暖的光泽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