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欲辩,却觉喉头被万钧巨石死死堵住,一个字也吐不出,只有冰冷的汗沿着脊背涔涔而下。
绛雪缓缓起身,红衣在夜风中微动,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。
她走至文渊面前,从怀中取出一支赤金打造的凤钗,钗头镶嵌着一颗殷红如血的宝石,光华流转,似有生命。
她将金钗轻轻放在冰冷的石桌上,出“叮”
的一声脆响。
“此钗乃妾本命之物,”
她声音空寂,如同自渺远之处传来,“留赠柳郎,或可保你一生衣食无忧。
从此山高水长,不必再见。”
说罢,她决然转身,衣袂带起一阵风,直向院中那株沉默的古槐而去。
“绛雪!
留步!”
文渊如梦初醒,撕心裂肺般呼喊出来,踉跄着扑上前去。
指尖几乎触及那抹飘飞的红袖,却只捞到一片虚空。
只见绛雪身影触到古槐粗壮的树干,竟如水月镜花,瞬间融入其中,了无痕迹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唯余桌上那支金钗,在清冷的月光下兀自着幽微而固执的光。
文渊扑倒在槐树下,双手徒劳地抠挖着粗糙的树皮,直至十指鲜血淋漓,混合着泥土与悔恨,染得一片暗红。
他口中只反复呜咽着破碎的名字:“绛雪……绛雪啊……”
回应他的,唯有夜风吹过槐叶的沙沙声,如同无数声低徊的叹息。
后来,文渊典当了那支价值连城的金钗,果然骤富。
然而深宅广厦,锦衣玉食,再填不满心口的空洞。
他常在更深人静时,痴立于古槐之下,对月独酌。
醉眼朦胧间,仿佛又见那树影摇曳处,红裳翩然,清歌宛转。
待他狂喜扑去,却唯有满地冰凉月华,和手中紧握的、当年金钗熔铸成的一只小小酒杯,杯壁残留着永远无法触及的余温。
人言狐性多疑善变,最是难测。
可那夜槐树之下,女子眼中碎裂的星光,分明映出人心深处更幽暗的深渊——三载温存暖不热一念寒冰,金钗纵能买尽世间物,终赎不回消散于风中的那抹红影。
人狐殊途,原不在形骸,而在信任崩塌的刹那,比妖魅更先魂飞魄散的,竟是人心那点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