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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三郎躺在冰冷的土炕上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,带着浓重的血腥气。
那口堵在嗓子眼里的腥甜,无论他如何吞咽,终究还是冲破了紧闭的嘴唇,化作点点刺目的猩红,溅落在污秽的枕头上。
油灯如豆,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摇曳,将他枯槁的影子拖得忽长忽短,如同地底爬出的鬼魅。
“嗬…嗬…”
他艰难地喘息,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。
这痨病早已将他熬干了精气,只剩下一把松散的骨头和一副千疮百孔的肺腑。
他浑浊的眼珠望着茅草屋顶漏下的几点星子,心里一片死寂的灰败,只盼着这磨人的苦楚早些终结。
就在这意识飘忽、似睡非醒的当口,一股透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侵入骨髓。
油灯的火苗猛地一缩,几乎熄灭,随即又幽幽燃起,只是那光晕变成了诡异的惨绿,将整个狭小的土屋映得如同鬼魅。
李三郎的残躯猛地一颤,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,他僵硬地转动脖子,朝炕前看去。
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,悄无声息地立着两条人影。
左边那位,一身漆黑皂袍,仿佛由最深的夜凝聚而成,一张脸孔僵硬如铁,毫无表情,唯有两点寒星似的眸子,冰冷地钉在李三郎脸上,没有丝毫活物的温度。
他手中提着一条粗大的锁链,黝黑沉重,链环之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灰气,透出砭人肌骨的寒意。
右边那位,则是一身素白长袍,宽大飘逸,在这惨绿的光线下白得瘆人。
他的脸倒是能看清,眉目清俊,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然而那笑意却比左边黑脸的冷硬更让人心头毛,如同冰层下潜藏的毒蛇。
“时辰…到了。”
黑无常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朽木,干涩刺耳,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死意。
他手臂一抬,那条沉重的锁链哗啦一响,带着一股阴风,直朝李三郎的脖颈套来!
“且慢。”
白无常的声音适时响起,温润柔和,如同春夜里的絮语,却奇异地盖过了锁链的声响。
他袍袖轻轻一拂,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住了那锁链的去势。
黑无常的动作一顿,那两点寒星般的眸子转向同伴,带着一丝冰冷的疑问。
白无常脸上那抹笑意加深了几分,转向炕上抖成一团的李三郎,声音越温煦:“李三郎,莫怕。
簿上明载,你命不该绝,尚有三载阳寿可享。”
这话语如同蜜糖,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暖意,暂时驱散了李三郎心头那几乎冻结的恐惧。
黑无常喉中出一声沉闷如滚石的冷哼:“哼!
三载?他前世为商,以霉米掺沙,充作军粮,害得边关将士腹疾而死者众!
此等孽债,早已削尽他本有的寿数!”
声如裂帛,字字如刀,狠狠剜在李三郎心上。
那件被刻意遗忘、深埋心底的龌龊事,此刻被赤裸裸地翻检出来,暴露在这惨绿的鬼光之下。
李三郎浑身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,喉咙里出嗬嗬的声响,不知是恐惧还是愧疚的呜咽。
“话虽如此,”
白无常的声音依旧柔和,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轻轻拂过李三郎绷紧的神经,“上天有好生之德。
我辈行走阴阳,也讲个‘缘’字。”
他宽大的袖袍中,无声无息地滑出一物。
那并非人间的纸张,薄如蝉翼,近乎透明,边缘却隐隐透着幽暗的灰蓝色泽。
纸上无字,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。
“此乃‘阴阳契’,”
白无常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隐秘的诱惑,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