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语:暮春的栎阳总被柳絮裹着。
新君驷坐在章台殿的廊下,看着内侍用金麈尾扫去案上的白絮,忽然想起三天前卫鞅递上的奏疏——请求在关中再开三条渠,引泾水灌溉北地的盐碱地。
“商君近来很是勤勉。”
他漫不经心地说,指尖在奏疏上敲出轻响。
侍立一旁的中庶子赵良躬身道:“商君日夜操劳,昨日还在工地上监工到深夜,老臣见他靴底都磨穿了。”
驷“嗯”
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
风卷着柳絮掠过檐角,像极了那些在街巷里飘来荡去的闲话。
前几日他微服去西市,听见酒肆里有人拍着桌子说:“要我说,这秦国该叫‘商君国’才对!”
旁边立刻有人附和:“可不是嘛,新君登基这几年,哪件大事不是商君说了算?”
那时他攥紧了拳头,直到指节白才松开。
赵良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,轻声道:“市井之言,不足为信。
商君对秦国的忠心,天地可鉴。”
“是吗?”
驷忽然转头看他,“那你说说,为何军中校尉半数是他门生,各县令丞多半由他举荐?”
赵良的脸色僵了一下,嗫嚅着说不出话。
廊外的柳树上,一只灰雀扑棱棱飞起,搅得满殿柳絮又沸扬起来。
二
谣言是从甘龙的府邸开始芽的。
这位须皆白的老太师,自从孝公时就被卫鞅压得抬不起头,如今终于逮到了机会。
他借着给太夫人请安的由头,在后宫散布消息:“商君封地商於,比王室直辖的土地还肥沃,去年收的粮食,够支应半个国库呢。”
这话像投进温水里的酵母,没几日就得满宫都是。
负责洒扫的宫婢私下议论,说亲眼看见卫鞅的家臣用三辆马车拉着金银出宫;给驷侍膳的庖人也说,商君府的宴席比王宫还丰盛,席间用的玉爵,是当年魏惠王赐给公子卬的珍品。
驷起初只当是无稽之谈。
直到那日早朝,卫鞅奏请任命河西之战中立功的百夫长为郎中令,他才第一次当众驳回:“此人出身寒微,恐难服众。”
卫鞅愣住了,玄色朝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