栎阳朝会:法与旧的交锋
栎阳的晨雾还未散尽,秦宫大殿的铜钟已撞过三响。
卫鞅踏着阶前的薄霜走进偏殿时,袖口沾着的渭水湿气正慢慢凝成白霜。
他昨夜在县府核对新垦田亩的文书,直到寅时才阖眼片刻,此刻案上的竹简还带着墨汁未干的凉意——那是各县报来的春耕进度,最末一行写着“商於之地,流民已垦荒两千亩”
。
“左庶长倒是勤勉。”
身后传来甘龙的声音,苍老的语调裹着寒意,“只是不知这勤勉,是福是祸。”
卫鞅转身时,正撞见甘龙抚着花白胡须的手。
这位太傅的朝服袖口磨出了毛边,却依旧保持着士人的体面,目光扫过卫鞅腰间的左庶长印信时,像淬了冰。
殿外的风卷着残雪扑在窗棂上,出细碎的声响,像极了昨夜他在巷陌间听到的私语。
一、民怨的奏报
孝公升座时,案上的青铜爵还冒着热气。
他眼下的青黑比昨日更重,卫鞅知道,这位国君又在偏殿批阅文书到了深夜——那些从各县送来的竹简,一半是报喜的农耕数字,另一半则是密密麻麻的怨言。
“诸位有何奏请?”
孝公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,目光扫过阶下群臣。
甘龙率先出列,朝服的褶皱里还沾着些许炉灰。
“臣启君上,”
他深深躬身,苍老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,“近日各县快马递来的文书,十有八九是陈说民怨。
渭水南岸的乡老联名上书,说新法严苛,百姓苦不堪言。”
阶下响起细碎的议论声。
卫鞅瞥见甘龙的门生杜挚微微点头,手指在袖中攥成了拳。
“臣昨日去市集巡查,”
甘龙继续说道,声音陡然提高,“听见卖菜的老妇哭骂,说新定的粮税比往年重了三成;织帛的妇人抱怨,说官府强征布帛,连给孩子做件冬衣的料子都没剩下。
更有甚者,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卫鞅,“前日有七个里正联名请求暂缓新法,说再这么下去,恐生民变。”
“太傅此言差矣!”
景监从武将班列中走出,黥面在晨光下泛着青黑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