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比划新式水车模样,时而学集市上官差宣讲新政的腔调。
她鬓角的野菊随着动作轻颤,像是被诗中的盛世春风吹动了。
女子立于车辕旁,天蓝色襦裙的广袖被微风拂动如云絮。
她听得青娥雀跃之语,唇角微扬,眸光却仍凝在远处城郭之上。
“你这丫头,倒会抓意象。”
她声音清泠似玉磬,袖中露出半截握着书卷的纤指。
“不过见的是曲辕犁,听的是工坊事,便要将夜夜出良材这般直白言语塞进诗里?”
忽而侧,间素玉簪掠过一线流光:“可知前朝杜工部《秋兴》中寒衣处处催刀尺,催的何尝真是刀尺?”
青娥正懵懂眨眼,却见自家小姐将书卷轻抵下颔,望着官道上来往的商队沉吟:
“新朝气象,原不必尽循典故。
方才见粮车络绎过城门,倒想起《周礼》司关掌国货之节。
如今城门司吏验货时,用的可是户部新印的紫票?”
她忽向道旁柳荫走去,裙裾拂过青草时惊起几只粉蝶。
“你听这蝉声!”
俯身拾起片柳叶,指尖轻抚叶脉:“去岁在青州时,蝉鸣里总杂着催租的铜锣响。
而今”
话音未落,远处学堂传来蒙童齐诵《千字文》的声浪,她指尖柳叶倏然旋落于水涧。
女子临水而立,水中倒映着城楼巍峨的轮廓。
她将螺子黛收入袖中,目光随着溪流望向远方田畴。
“今上之仁德,非止于一纸新政。”
她声调如溪水叩石,清冷中带着金石之音:
“昔年读《史记·平准书》,见桑弘羊立均输之法,尚以为苛政。
而今亲眼得见”
素手指向官道旁新设的赈济棚,棚下老农正用青花碗接米粥,碗底“官窑御赐”
四字在日光下隐约可见。
青娥顺着她指尖望去,只见粥棚木柱贴着黄纸告示,墨迹犹新:
“圣谕:老弱孤寡每日领粥一升,童叟无欺。”
忽有马蹄声自京城方向来,马上差役高擎龙纹令旗,沿途朗声传诏:
“陛下有旨!
今岁蚕丝税减三成,另设劝桑使督授新式织机法!”
女子袖中古书籍被风掀动纸页,露出方才题诗的下阕。
她却不理会,只望着溪水对岸的稚童。
那孩子赤脚踩水花,腰间系着学堂新的蒙书布袋,布袋绣着“圣上悯农”
四字。
“让天下寒士不必再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,让织女不复吟缭绫之怨。”
她拾起溪边半片残破陶碗,碗底竟刻着前朝年号:
“这才是真正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。”
陶碗落水时惊散游鱼,涟漪中倒映出城头猎猎龙旗。
青娥怔怔望着自家小姐的背影,见天蓝色襦裙被风拂起时,腰间系着的银鱼佩与溪光相映。
那银鱼原是离乡时老夫人所赠,此刻竟像是要在盛世春水中游动起来。